何匆
青菜黄穷也不改其志,坚持认为他的仕女是天下最美的仕女。
画家黄一身邋遢,却有一头苍白的头发直立在顶,如工笔画。
画家黄六十岁左右的样子,老家何处未考,有无子女也未知。有好事者说,因为人事关系紧张,他不到退休年龄被退了休,就成了画家。
饭食时分,我们常见画家黄捏一片青菜叶走街穿巷,见谁家正准备开饭,就溜进去,混一餐油水。
画家黄自己做饭,通常是一碗稀粥、一只馒头、一抹老干妈。偶尔也会下面条,砸一个鸡蛋在里面,再到天台上摘一片菜叶子,丢进锅子。如此,他一颗青菜可以吃 上个把月。——这个事情给画家黄带来的声誉远过于他的画作给他带来的声誉,以至随后人们不再称其为画家黄,而称青菜黄了。
青菜黄租住的单间逼窄得很,外面却有宽大的天台。他便捡来些泡沫盒,在天台上种菜,青菜竟就格外茁壮,远不像他的画市凄黄。青菜黄专画仕女图,一个个丰腴肥美的,铺得满墙满地,只是一个也嫁不出去。
青菜黄的手头就日见拮据,经常拖欠房租。有一天被房东堵在巷口,青菜黄再一次保证卖出画后一次结清。青菜黄对养在深闺的仕女们的美好未来坚信不疑,房东却 不相信,只要现金,不要你画大饼。两人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房东就延伸一下话题,说:“就算你是艺术家,也是最糟糕的艺术家。你画的什么东西?”顿时, 青菜黄就脸红脖子粗,大吼道:“你怎么能骂人呢?你怎么能骂人呢?”房东也不示弱,贴过鼻子来:“我怎么骂人了?我怎么骂人了?”两人又为“骂人”的定义 争论了半天。
青菜黄的手头拮据,就催他生出不少的生活窍门,用水都不用花钱了。他不知从何处捡来一口磕了牙的大缸,置放在天台一角的水龙头下,把水龙头开到刚好一滴一滴地落,像一颗拉长了的寂寞的泪,水表便不会转动。
但是青菜黄穷也不改其志,坚持认为他的仕女是天下最美的仕女,你出价不到一个地步他是绝不出手的。就像一个贪财的父亲,亲家不出重重的聘礼,他是不肯把闺女放出门的。
有好事者捉弄他,趁他不注意就偷出几幅来,带到汕头无底价起拍,竟就三五百一幅地出了手,然后把这些钱塞进他的门缝里。好长一段时间,青菜黄都到处讲这一件降临在他身上的神迹,疑心是仕女见家境贫寒,便从墙上来,不告而别,替父打工赚钱去了。
但我们终究说不清楚青菜黄信神还是不信。
有好一阵子不见青菜黄了,不知他还在梧桐山不在。
只是他天台上的菜盆里,尚有一片子还青绿。
来源: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