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书《道服赞》卷 范仲淹
历代书家特别推崇书作书品中的“生命意识” 。汉钟繇在《用笔法》中说 “点如山摧陷,摘如雨骤,纤如丝毫,轻如云雾,去若鸣凤之游云汉,来若游女之入花林,灿灿分明,遥遥远映者矣”,极力推崇书法作品要洋溢一种异常强烈的 生命活力,弥漫一种激昂躁动的向上精神。书论家经常用“龙腾凤翥”“鹿奔虎走”“藤蔓缠绕”“云蒸霞蔚”来赞美品述书法作品,尽管我们暂时还无法对此类术 语内在的蕴涵和意旨作出确切的诠释,但他们确实是在高举生命的旗帜,追求洒脱奔放,让活跃的生命机能尽情迸发挥洒,永葆生命的激情和乐观情绪。且看唐柳公 权《兰亭诗》 ,字迹动感活络,线条流畅,眉目清晰,无半点老气,豪情万端,热情四射。又如清初王铎《行书与大觉禅师等书札》 ,毫无柔弱之习与拘谨之俗,直书激荡的胸襟和直率的性情,以恣意狂放的节拍,左突右奔的章法,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量。
书法中“生命意识”的形成,是时空因素和人文素养综合交融的结果。在书法史上,古代书法家要么位高权重,要么出身豪富世家,要么才智超群,时代风尚对他们书法“生命意识”有着 十分重要的影响。以初唐为例,此时政治前景广阔,国家生机凸显,世事百废俱兴,书法也风烟俱色。 《旧唐书》载:“于时海内渐平,太宗乃锐意经籍,开文学馆以待四方之士。”的确,这是一个蓬勃的时代,也是一个生命意识十足的动感时代。而此时之书法艺术风格,更是风韵独具,阳光明媚,青春飒爽。虽然书法的标准还笼罩在魏晋以来的风气之下,但优美雅致的审美价值标杆已经确立,以妍媚为主的书法艺术风格开始形成,时代的鲜活的生命气息已浸透到书法等各类艺术领域。从初唐几家来看,欧阳询书风干净利落,结体简明,在生命意识的高扬中,又有矛戟森列险劲之象;褚遂良书风劲绝明丽,天然媚好,用笔功成极致,华美秀腴;虞世南书风圆融 流畅,外柔内刚,如裙带飘扬,束身矩步,生命姿色华滋华尔,美轮美奂。
一方水土养育一代书家,区域文明的独特风貌必然会自觉主动地参与地方艺术的构建,给烙上区域文明的重重胎记。我们从早期书法楚金文来看,极受楚文明灵巧、活泼、艳丽、繁复的美学旨趣的滋养。与周金文相比,楚金文则大都夸 张、多变、绮丽,字形修长,曲动淳美,有着诡谲清爽、浪漫隽秀的生命景象。从现存的楚金文看,《王孙诰编钟铭》线条纤细如丝,而丝缕中又都拖出一条长尾,如风筝飘带,摇曳缥缈; 《王孙遗者钟铭》则体势颀长,回曲的线条绵亘劲韧,往来不绝,奇巧美瞻,给人一种心动却又不敢逼视的处子之美。
书品即人品,人品即书品,人品与书品本不可分。观赏王珣、羊欣、王僧虔为杰出代表的六朝书体,多汪洋恣意,流美多变,自然清爽,而这种风格的出现,正与他们风流潇洒、飘逸落拓的人格相吻合相匹配。这不仅因为抒写个人的感情与意趣,行草诸体自然比篆隶诸体更自由,更富于表现力,更重要的是因为六朝人的品性、感情与意趣较之他们的先辈,而更具强烈的个性。正如刘熙载《书概》所说:“笔性墨情,皆以其人主性情为本。是则理性情者,书之首务也。”再换一个视角看,我国古代涌现出不少卓有成就的女子书法家,与男性相比,她们更有亮丽的品性。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擅长隶、正、行书,线条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宋陈思《书小史》引唐人书评,说她的书法“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沼浮霞”,并非过誉之词。也许,在“女子无才便是德”封建思想的笼罩下,在漫长的岁月中,女性也更注重在书法的天地里,让生命驻足,让生命在诗书墨迹中不被埋没而无闻。
来源:中国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