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藤田嗣治到“新日本主义”
从历史上看,日本艺术对西方的影响不仅表现为一种宏观的现象,同时也不乏艺术家以一己之力蜚声世界画坛。首屈一指的当属20世纪20年代活跃在“巴黎画派”中的日本油画家藤田嗣治,他开创了融合水墨韵味的油画形式,在乳白的底色上勾勒纤细的墨线,并施以梦幻般的淡彩,画面极具现代洗练感,独特的东方样式倾倒了巴黎乃至欧洲。近代以来,日本油画一直是欧洲的学生,始终处于模仿和独创的纠结之中。藤田嗣治完成了几代艺术家的理想和使命,他和马蒂斯、莫迪尼阿尼、毕加索等人一道投身欧洲绘画的变革,第一次向欧洲展现出“日本式油画”的魅力,他也由此赢得了世界性声誉。
尽管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有大批留学生奔赴西方,但依然是单方面的文化输入。只有到了20世纪20年代,藤田嗣治在巴黎所开创的东方风格的油画才具有美术史和文化史的意义。他不是像其他日本留学生那样,仅仅将所学到的油画技法带回日本,而是以基于东方传统美学的线描对西方油画产生影响。正如法国学者伯纳德·多里瓦尔指出的那样:“藤田嗣治向欧洲投射出远东的新光线,将日本绘画传统作为照耀欧洲绘画传统改革的光芒。”他将纤细的线描和滑润的平面性与油画的写实性天衣无缝地结合起来,由此展现出丰富的表现性,成为连接东西方美术的桥梁。
另一位对西方现代艺术产生影响的日本人是野口勇,他是日美混血儿,国际公认的最具影响力的雕塑家和设计师。1927年他前往巴黎拜布朗库西为师。他的美学思想一方面来自布朗库西,另一方面立足于日本传统文化和禅宗园林设计理念。他还曾在北京向齐白石学习水墨画,从这时起,他开始将东方的空间美学逐渐融入西方现代理性。野口勇深刻理解并吸取日本传统美术精神,将个性造型与现代性相结合,在此基础上探寻抽象化的道路。野口勇以其独特的身份处于东西方文化的交汇点,他是完整地将日本文化精髓与西方现代艺术完美结合的第一人。
今天,安迪·沃霍尔被公认为美国波普艺术的头面人物。但也许没有多少人知道,他那些标志性的图像重复手法的创作灵感其实来自日本艺术家草间弥生。1962年,在一个波普艺术展上,草间弥生的软雕塑和沃霍尔、罗森奎斯特、西格尔等人的作品一起展出。展览之后不久,沃霍尔就打来电话,问能不能借用她裸体俯卧在布满突起物的沙发上的图片来制作丝网版画,结果被草间弥生婉言拒绝。1964年,草间弥生在“千船会”的展览上,将999幅海报拼贴在墙上。展览期间,前来观看的沃霍尔惊呼“太精彩了!”这次,他干脆连电话也不打,就以同样的手法做了一个在墙面上贴满牛头图案的作品。另一位波普艺术家奥登伯格也承认,他当年就借用了草间弥生的手法,举办了个展“软雕塑”。
草间弥生在纽约时期几乎尝试了她所能做到的所有艺术形式,从绘画到软雕塑、装置、影像、行为,对纽约现代美术界产生了深远影响,开启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前卫艺术的先河。有评论家指出,“草间弥生是预告后现代艺术到来的艺术家之一”。不难想象,如果草间弥生没有离开纽约回国,西方现代艺术史就将要改写。
20世纪90年代以来,以日本动漫、电子游戏等为代表的“卡通文化”不仅成为影响全球消费的重要产品,更反映在以其为蓝本的大量当代艺术作品中。被称为“新日本主义”的村上隆和奈良美智两位新波普艺术家令欧洲人想起了当年风靡一时的浮世绘,也使西方再一次看到日本式的大众艺术在商业化的推动下向全世界扩张的势头。
村上隆从日本动漫中发现了建立与世界对话的平台的可能性,并敏感地察觉到日本“御宅族”的生活状态和价值观对当代艺术走向的影响。御宅族的产生进一步促使平面视觉语言成为最快捷、时尚的表达方式,他将其视为日本流行文化的“发动机”,并创立了“超平面”(Superflat)的风格和理论,这是对日本传统绘画以及当代流行文化特征的归纳。“超平面”不仅反映出某种特定的地域文化特征,更重要的是展现出全球化语境下不同民族样式间的互动和交汇,并呈现出无所不在的商业和娱乐的力量。
结语
从“日本主义”到“新日本主义”,近代百余年来,日本艺术基于自身独特的造型观、美学观以及根深蒂固的日本式的感性方式,“不断巧妙地把传统用新的形式来加以替换,在常常沿袭传统并且认为这种替换没有必要的西方人看来,这是一种非常困难的尝试。”创造出既不是中国古代的,也不是西方现代的形式语言,并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西方艺术借以参照的一个坐标。当然,从根本上说,世界艺术的规则至今还未被动摇,许多艺术家还是不得不将西方标准作为自己向外发展的重要基石。在这两种相互交错又互相制衡的境遇中,西方趣味和日本传统元素的耦合成为作品成功的基本法则。但是,今天的日本艺术显然已不再是一个依附东亚或西方文化而存在的附庸,而是在艺术体系中自成逻辑。鲜明的日本式表达不仅令世界瞩目,也逐渐具备了影响他者的能力。
(来源:中国美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