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 黄庭坚 苦笋赋 51.2cm×31.7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钦想风流有日,邂逅获奉绪余,少慰摄曏往。不肖放荡林泉间,已成寒灰槁木,尚蒙长者过当爱护,使立于无悔之地,敬佩嘉德,无以为喻。重辱手教,存问勤恳,感激感激!区区来日遂行,无缘瞻望,唯冀为国自寿,以须陆用。”(《答温州安抚王补之》)
“别来虽累月,自以罪戾不复可湔祓,所过人视之,唯恐为渠作祟,故虽平居亲爱能忘其不肖者,亦不敢以书遇。如长者之庭,则未尝一曏往也。乃蒙九月十日赐教,存问勤恳,感慰无量。无缘瞻望,临书驰惰,千万伏祈为国自重,以须进用。”(《与王泸州书》)
《答温州安抚王补之》札中“春末被旨移戒州,谓计日可参候,故不复拜状”,是元符元年迁戎的路上,且也表明在黔州期间没有与王献可见过面,而希望可能不久即能相会。“野人之服,恐不可造公门”,似为婉拒王献可的正式邀请。《祭王补之安抚文》中“三月渡泸”记载的应该是庭坚从黔南改迁戎州,三月从黔南出发,“溯流在道三月”(《与王观复书》),路过泸州时与王献可会面。而《答温州安抚王补之》“钦想风流有日,邂逅获奉绪余,少慰摄曏往……区区来日遂行,无缘瞻望”,则是见面之后的谢函,语气也颇似在行旅中,也必是离泸赴戎的路上。而上面的《答温州安抚王补之》“恐不可造公门”,也是“邂逅”的注脚。“不肖放荡林泉间,已成寒灰稿木”用语也与《与东川提举书》中的“寒灰摘槁木,不省世事”同,都是初到戎州时的语气。而《与王泸州书》中“别来虽累月”与“蒙九月十日赐教”时间也相吻合。根据这些这些材料,可以把王献可、黄庭坚的会面时间,锁定在元符元年五月间。
黄、王具体见面时的情形是怎样的我们不能不提到杨湜《古今词话》中记载的一件广为流传的黄庭坚与官妓盼盼的故事:
“涪翁过泸南,泸帅留府。会有官妓盼盼性颇聪慧,帅尝宠之。涪翁赠《浣溪沙》曰:‘脚上鞋儿四寸罗,唇边朱麝一樱多。见人无语但回波,料得有心怜宋玉。只应无奈楚襄何,今生有分向伊幺。’盼盼拜谢,涪翁令唱词侑觞。盼盼唱《惜花容》曰:‘少年看花双鬓绿,走马章台管弦逐。而今老更惜花深,终日看花看不足。座中美女颜如玉。为我一歌金缕曲。归时压得帽沿欹,头上春风红簌簌。’涪翁大喜。翌日出城游山寺,盼盼乞词。涪翁作《蓦山溪》以见意曰:‘朝来春日,陡觉春山便。官柳艳明眉,戏秋千、谁家倩盼。烟滋露洒,草色媚横塘,平沙软。雕轮转。行乐闻管弦。追思年少,曾约寻芳伴。一醉几缠头,过扬州、朱帘尽卷。而今老矣,花似雾中看,欢喜浅。天涯远。信马归来晚。’”
从这段记载来看,山谷在泸州不仅受到了王补之的盛情接待并居住王府,而且与官妓陈盼盼有一段不大不小的韵事。
事实上,杨湜抄的这段《浣溪沙·脚上鞋儿四寸罗》一词,是秦少游的作品,却因《古今词话》这段故事而被收入黄庭坚的词集。虽然我们也不能排除黄庭坚用秦少游的词来讨好盼盼,但以黄山谷之才华,这个可能性也是不大的。另外,这一段故事在其他细节上也与黄山谷书信的记载颇多矛盾。一者,上面的《答温州安抚王补之》已经说明“野人之服,恐不可造公门”,则黄庭坚显然没有去王府居住的。那么,黄山谷在泸州住哪?黄山谷的《跋常山公书》云:“绍圣五年五月晦,避暑泸州大云寺。”二者,令节也有不合。黄山谷《与彦修知府书》云:“比因彭水人回,上状当已……留涪陵忽月余,今日遂成行……四月二十二日。”可见黄山谷三月离开黔南,在涪陵逗留月余,于四月二十二日才离开。在《书韩退之符读城南诗后》云:“绍圣五年五月戊午,上荔枝滩,极热。”据李金荣考证,唐宋时期,泸州城上下数十里的长江、沱江两岸,广植荔枝,黄山谷所谓“荔枝滩”当位于泸州境内。五月戊午即五月十一日,大约就是黄山谷到达泸州的时间。按上面的“绍圣五年五月晦”,则黄山谷至少五月底仍在泸州逗留。案元符元年立夏在四月二十七日,则山谷到泸州已经是初夏。尽管只是初夏,杨湜引用的黄山谷《蓦山溪》开首二句“朝来春日,陡觉春衫便”的春天的感觉,除了与黄山谷在泸州逗留的令节并不相合外,黄山谷信札中的“极热”“避暑”的实际情况也完全不能相应。
从《答温州安抚王补之》中“三月渡泸,一笑握手。谁云此别,遂隔终天”来看,这次会面也是王、黄唯一一次的会面,则与盼盼的事情,也不可能在别的情形下发生。这里要注意的是,《黄庭坚全传》中王、黄的会面被安排在元符三年黄庭坚东归的路上,是完全与史实相悖的。事实上,王献可在元符二年五月罢泸州之后不久就因病去世,时在元符二年夏秋之间,在黄庭坚与王的子侄儿的通信中多次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