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园林系列之三 50X50CM 2014年
观谢士强的画,一片氤氲墨气扑面而来,通透而富有变化,虽只有“墨”一色但有不止五彩的灿烂,这素雅墨色亦完美契合了园林端庄寂寞、静谧含蓄的质地,使观者顿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奥义;走近详端画中物什,你不能确定这是出自哪个园林景象,似曾相识又陌生新颖,例如《曲园清辉》、《寒日疎林》的竖构图,打破原有园林绘画手卷式的全景描绘,代之以“显露半边”的方式使景物“半隐半显”,视线顺着画面的布陈从相对拥堵的空间挪移到开阔的空间时,便会“豁然开朗”,让观者带有一种审美的惊奇感,这也正是应了造园之人秉承的“曲径通幽”的美学情趣,“庭院深深深几许?”;观《山园清穆》、《曲园清音》,你能感受到对画面疏密节奏的大胆组织,密处更密、疏处愈疏,主要笔墨都集中在重要物象的刻画上,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像《曲园晓暮》、《曲园和清》笔墨密集热闹处逼迫出了左下角平静舒朗的池水,几乎大面积的留白,给观者以视觉缓冲;《园清水净》中太湖石的处理,不仅“瘦、露、透、皱”更凸显千变万化而又交错有序的线性特征,嶙峋怪石与规整亭台交织在一起,蠢动与静谧的共处,总能体会到某种生命的真谛。另外,意笔入画使画面自带辽阔疏远的山水之气,笔线运动的节律变化亦使人感受到气格高远、物华丰茂,正如方士庶所言:“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实境也;画家因心造景,以手运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在笔墨有无间。”说的也正是如此。
谢士强强调“真诚”是我们领略艺术这个自由王国里的不朽箴言,所以他重视“写生”。但他又明晰这“真诚”的格局并非对客观现实的服帖,更应是对主观情志的遵从,所以他很少到园林写生,更多的是到园林里去游览、去观看,靠目识心记、去品园。他说:“我理解的写生,可能更多的是写出生命,写出画家对某一个景点内心的感受,而不单单是对景摹写。”从写生伊始就解决了主客体的矛盾问题,使主体情志有途可发,避免陷入西方式的被动描摹。
他逐渐地意识到:画园,更像在纸上“造园”。他的园林作品,在现实场景中是找不到的。他对古今园林书画的详审,让他深刻体悟到“画园与造园同理”。倪瓒关于狮子林的描绘、文征明参与拙政园的设计、石涛对个园设计的参与等,无不证明了“造园”与“画园”的殊途同归。园林的建构与绘制,不单是一石一树、一草一木的堆砌,关乎的传统儒道哲思,只有这样才是更令人玩味。计成的造园著作《园冶》中讲的“未山先麓”换做画园中,就是要在有限的画幅中创造无限的意境。谢士强对此悉之、信之,并践之行之。2014年他画了一张《山园栖隐》,在画这幅作品的时候,他说他“参考了扬州的个园,但是它又不是个园,我只是把个园里面的一个很典型的月亮石纳入我的创作视野,然后我又把拙政园的一些场景放了进去,我更多的体现的是一种藏和一种隐,可能会多一份安静,少一份浮躁,多一份静意,多一份思考。”
徐惠泉曾在谢士强园境的个展序言中说:“何谓园境?园境即画境、画境即心境”。谢士强已将自己的园林作品根植于现实的园林气象之中,从而多了一份逸气、多了一份天然。我认为他是明晰了中国传统“理学”向“心学”发展脉络和关捩的,不明乎此,他断不会摒弃传统园林绘画“实景再现式”的“写真”,直入“因心造景式”的“写意”,也就是董其昌所言“丘壑内营”。“宇宙在我,万化我出”的理念对绘画主体的高度重视和抬升,使谢士强没有困囿于客观物象的再现,而是将园林物象、范式当做“内营”的质料和基石,在二维平面中摸索最符合心意的点线布局,继而寻求“形势”与“情势”的相得益彰,在笔墨的主体化情绪流转和运作中写就园林的一派盎然生机,氤氲之气。
陈从周在《梓翁说园》中言:“造园,亦称构园,重在构字,含义至深。深在思致,妙在情趣,非仅土木绿化之事。”因深谙“造园”深意,谢士强几近苛刻所创造的园林意象,展现给我们一个空灵的曼妙世界、一个淡去色相的寂寥世界、一个极富主体意趣的园林世界,笔墨氤氲、似幻似真。吴门画学的熏染使他更坚定地立足本国传统文化和艺术特质,坚持与园林与水墨同呼共吸,为我们翻开了现时代园林绘画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