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名士的雅集
本展中有一幅明代无款的《西园雅集图卷》,笔法细腻,刻画入微,甚为精彩。最右侧起卷处树倾石耸,引导我们向左观瞧。先是两位僮仆,各自捧抱着书卷。走前者扭头正在叮嘱后者。隔过一棵倚侧的古松,出现了传统的“西园雅集”故事中最为经典的第一个场景——李公麟抚案绘图。他的身后一扇巨大的屏风,绘有海岳之景。波涛滚滚,正应和了李公麟的全神贯注的神态。他心中激情涌动,有如翻江倒海之势。案几边围拢着五位友人,或坐或站,正兴致勃勃地观赏画家的生花妙笔。屏风左侧是葱郁的芭蕉,依次后推,拓展了画面的空间。再向左,观画者的身后是高大而玲珑的假山石,移步换景,只见一僮仆正在生火,茶炉上放着一把造型别致的茶壶,也许茶的清香此时已萦绕在假山与芭蕉之间。矮矮的小几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茶盏,暗示着今天的雅集上来客众多。可惜画卷只展开到此,大致一半的地方。虽然如此,但是根据刚才的内容已不难发现,这位不知姓名的明代画家用心费神,把方方面面都描画得极为精细。看看六个人头上的帽幞,各不相同,令观看者不由得生出赞叹之情。
从明代中期到整个清代,这种群体式聚会的“西园雅集”又演化出各种各样的人物行乐题材。画中的人物多置身于幽雅的环境中,有松竹梅兰相伴。
清代中后期著名仕女画家费丹旭的《听泉图》,就是这种样式的最好诠释。高山深谷中,僮仆携琴欲过石板小桥,不远处的双松之下,画家以白描画法绘出的主人正临流而坐,观瀑听泉。
这一图式影响至深,连武将出身的郑成功也被画家黄梓(《郑成功画像轴》)安置在了山水之间。只见郑成功与一谋臣对坐在松下的案几旁,不动声色地听取探子前来报信,而右下角已有卫兵牵上坐骑。全图弥漫着整装待发的气氛。画家愣是把军事题材与“行乐图”捏合在了一起,也算是一种创新。
另一幅绢本设色的《鸥边洗盏图》为清代著名宫廷画家禹之鼎所绘。幽静而宽阔的庭园之中,松林掩映,书斋主人闲散地坐于溪涧边,与洗盏的僮仆聊着天,好不惬意。
人物画发展到清代,在禹之鼎手中具有了一种综合倾向。他将唐宋人物画风与明清以来的肖像方法综合起来,将宋元以来的“写意”精神与明清再度盛行的“写真”手法综合起来,呈现出人物形象与自然山水融合为一体的模式。与明末肖像画高手曾鲸画面上那种略带西方绘画痕迹的“写真”相比,禹之鼎人物画显得古雅,是一种充满了文人旨趣和情调的写真风格。
《砥泉像卷》上有作者题识:“西村陈凤鸣写”。图中有一老者闲坐于山石之上,一书童侍立其侧,周围崇山峻岭,绵延起伏,云烟缭绕,溪流潺潺。卷首有朱珪题隶书,依稀可“观泉”两字,上款人为“砥泉先生”。据此可知画中像主为砥泉先生。砥泉,当为清代乾嘉时期人,此画作者陈凤鸣亦为清代乾嘉时期画家。
这一类作品中,最为有名者是明末著名的曾鲸。他在中国传统的肖像技法上增添了“墨骨”之法。此法以淡墨线勾出面部轮廓和五官,墨骨即成,再以赭色覆盖于墨线上,鼻翼和面颊两侧又作深褐色烘染,最后平涂一层淡赭色,使肖像颇具厚度与立体感。曾鲸的实践丰富了肖像画的表现技法,开拓了明清人物画的新领域,对后世产生巨大影响。追随的弟子形成了“波臣派”,延续至清朝中期,上下二百年左右,堪称最具影响力的古代肖像画流派。
本次展出的《菁林子像卷》,虽中心人物由曾鲸刻画,却不太能看出他的“墨骨”之技,并非其代表人物肖像作品。由题跋可知,此卷作于“丁卯夏”,即明天启七年(1627),引首所题“松巢菊径”,为米万钟所书。此人官至太仆寺少卿、江西按察使等职。擅长行草,亦擅山水、花竹,书法师法米芾,用笔浑厚有力,有“行草得南宫家法”之誉,与董其昌齐名,称“南董北米”,与董其昌、邢侗、张瑞图并称“明末书法四大家”。画后有跋尾九则,皆为明人所题,细看内容,皆颂菁林性恬行淡、寄情山水的情怀以及孝友脱俗的高尚情操。看来这些人与画中主人多有交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