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祝女王登基60周年,“女王:艺术与肖像”展览在英国国家画廊举行。展览呈现了官方对于王室叙事的口吻变化,也呈现了60年来英国民众对于王室的态度更迭。然而,有评论者认为,女王的肖像一定是平庸的作品,因为没有一位艺术家有机会了解女王其人,身为王室成员,注定要在其臣民组成的“圆形监狱”中了却此生。
①1934年的伊丽莎白
②克里斯·莱文的摄影作品《生命之轻》
③“性手枪”乐队专辑封面《天佑女王》
④女王和刚出世的查尔斯王子(1948)
⑤女王和丈夫菲利普亲王(1947)
⑥Justin Mortimer笔下的女王(1998)
⑦2001年,艺术家弗洛伊德正在绘制女王肖像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冥想,她身裹白色皮毛,闭上眼睛,似乎暂时远离了她肩负的沉重责任。
这是摄影师克里斯·莱文的一件作品,它同另外59幅作品一起组成了名为“女王:艺术与肖像”的展览。为纪念女王登基60周年,该展览在全英巡回之后,终于回到首都,栖身英国国家肖像画廊。
从古板僵化的官方肖像,到朋克摇滚乐队性手枪封面上有些不敬意味的阐释,通过女王的一张张面孔,展览呈现了官方对于王室叙事的口吻变化,也呈现了60年来英国民众对于王室的态度更迭。然而,在60年执掌王权之后,女王依然是一个谜。
“女王令人着迷,她本身就是一个谜。”策展人保罗·穆尔豪斯说。
英国作家威尔·希尔福在《卫报》上评论说,所有的女王肖像都很平庸,因为没有艺术家能够有机会真正了解女王陛下本人。或者,多年来在各种政治性操练之后,女王根本就是一位平庸的上流社会女妇人,从她身上,无法提炼出任何艺术性的元素。
尽管展览名为“女王:艺术与肖像”,无论是艺术家还是评论人,他们对于政治的关切似乎大于艺术。“我们也选择了一些质疑的图片,”穆尔豪斯告诉法新社,“一些图像在询问:我们需要女王吗?她究竟有什么用?”
肖像的变迁
1960年代开始,女王和家人共进早餐、与私人秘书筛选文件的照片,连同胸膛上挂满勋章的传统肖像一起,在媒体上频频曝光。与以往身为君主必然保持的威严感和距离感不同,伊丽莎白女王同样向她的臣民展现了自己身为职业女性和母亲的形象。及至1968年,女王的丈夫菲利普亲王甚至说服女王允许电视摄像机进入白金汉宫,这部关于王室的纪录片让英国王室的神秘一夜之间烟消云散,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是相当平凡普通的生活图景。
伦敦卡通博物馆馆长安妮塔·奥布莱恩回忆说,在1968年前,报章杂志上也很少有直接描绘女王的肖像,顶多是背影或侧脸。伦敦卡通博物馆在今年早些时候举办了“60年女王非官方肖像展”,首次以卡通形象来描绘女王或许可以追溯到1947年4月她21岁生日的时候,那时的伊丽莎白二世还不是女王,漫画家、维尼熊的作者受英国杂志Punch的委托,让伊丽莎白身着夏日裙装、手持鲜花,充满了甜蜜和尊重。
“我认为脱离君威形象,尝试着变得平凡,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莫尔豪斯说,“当你的形象变得不那么正式,就有被看轻的危险。”
1977年,性手枪乐队在单曲《上帝保佑女王》的唱片封面上使用了女王的肖像,他们用黑块遮挡住女王的眼睛和嘴巴。BBC封杀了这首单曲,因为他将英国王室与“法西斯政权”相比。
1990年代,英国陷入金融危机的泥沼,查尔斯和戴安娜又陷入婚变丑闻,媒体和公众将矛头对准了王室。即便如此,漫画家描绘王室的悲哀多于讽刺,漫画家尼古拉斯·加兰将王室成员描绘为濒临灭绝的生物。
1992年,温莎堡遭受了一场毁灭性的火灾,一个模糊的影像捕捉到了她身着雨衣震惊的背影。然后是1997年,戴安娜王妃去世时,女王和丈夫站在白金汉宫的大门前,他们面前是大丛大丛纪念者的鲜花。女王拒绝公开谈论她前儿媳的去世,他们紧锁的双眉赢得了民众对王室的支持。
自那以后,莫尔豪斯表示,“她重新获得了国家的喜爱和尊重。”而当代艺术家依然对她进行自由的描绘。
出生于圭亚那的艺术家休·洛克笔下的女王有一对黄色的眼珠,瞄着珠子、鲜花、塑料蝎子和微型的大猩猩。艺术家表示,自己生长在一个奇怪的南美国家,他们的课本上印有女王的头像,因为那里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
“这是件奇怪的事儿,”他说,“你的君主是个白人,而整个国家都是黑人。”
平庸的作品?
教授大卫·卡纳丁爵士在展览画册上受邀特别撰文,他认为,在后帝国时代的英国,人们更需要一个女性化的君主形象,她优雅地统治国家,而非粗暴地裁决臣民。他同时指出,尽管女王任内经历了诸多历史性的变化,包括大不列颠帝国版图的缩减,但毋庸置疑她依然是一位伟大的女王,或者说,是最伟大的。英国国家画廊声称展览呈现了“令人惊讶的艺术性创造”。
作家威尔·希尔福对这类吹捧性的表述不以为然,他在《卫报》上直截了当地指出,所有描绘女王的作品都是千篇一律的。
他举例说,意大利油画大师皮埃特罗·阿尼戈尼在1954年描绘的金色女孩,和英国上流社会摄影大师塞西尔·比顿在1955年给女王拍摄的艺术照拥有类似的背景、相同的姿势,甚至身着同一件衣服斗篷。
而时尚摄影师安东尼·阿姆斯特朗-琼斯在1960年代给温莎夫妇拍摄的“亲密的”家庭肖像就如同“千篇一律的中产阶级英国家庭”,女王夫妇站在石拱桥上,他们一对儿女置身桥下翻看着一本图画书。
新闻图片中,女王面对人群进行演说,与球员亲切握手,慰问威尔士学童。女王的图像官则成功利用视觉形象传达了身为君主的威严和民主国家首脑的亲切。
然而,希尔福却认为这些照片乏味得让人难以忍受。因为,没有人——至少这些精心炮制作品的艺术家和摄影师中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们描绘的主人公到底是怎样的人。女王是包裹在华丽长袍中的一个谜团。尽管有关她的纪录片中她的侍女尽量“坦率直言”,尽管她的孩子的婚姻生活演变为一出出肥皂剧,尽管王室观察家研读她日常生活的每处细节,尽管她的生平被海伦·米伦扮演并搬上大银幕,女王本人依然保持着高深莫测的高贵姿态。
希尔福同时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人们难以描绘女王的个性,或许是因为她实在过于平凡。她只是上流社会一位平庸无趣的老年妇女,只是碰巧是一位国君。希尔福将女王比作专业运动员,她一次次重复那些无聊乏味的规定动作,握手、挥别、接受献花,数十年来日复一日,最特别的灵魂也被注射了镇静剂。或者,女王应该被同情,因为她像犯人一般生活在人民的“圆形监狱”中,在她的数百万狱卒的众目睽睽之下持续她单调的工作。无论人们多么同情女王,她并没能成为更有趣的艺术主题。希尔福认为正确的展览标题是“女王:肖像”,因为肖像背后一无所有。肖像诉说着最基本的情感信息:坚忍、决心、宁静、母性等。
真正有才华的艺术家在女王面前同样一筹莫展。当1960年代晚期,女王在战后对德国进行首次正式访问,李希特的两幅版画作品看起来发挥正常,但观者会更怀念他以往照片绘画中的哀婉动人,或者咄咄逼人。2001年,卢西安·弗洛伊德为女王作像,据说女王为之静坐了许久,而结果甚为平凡。在弗洛伊德最好的肖像作品中观众能感受到心灵和油彩的融合,而在这里,你只能看到,弗洛伊德描绘了他唯一可能创作出的样子。尽管王室的维护者批评这幅作品呈现出女王精神涣散、老态龙钟,但熟悉弗洛伊德作品的批评家认为这仅仅是弗洛伊德一贯的风格,而女王确实已经并不年轻。
希尔福建议说,如果观众想看到更有意思的女王肖像,不妨在伦敦街头买一个王室成员的纸板面具。从掏空的眼睛处往外看,或许你才能真正感受身为王室成员的感受:注定一生都得戴着一张自己面孔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