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受邀参加一个画展研讨会,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但碍于中间人的面子,又禁不住再三邀请,还是去了。画展的作品良莠不齐,于是便对不好的作品如实提了几点批评和建议,没想到会后竟听到一些毁谤和脏话,骂我不通情理,太够狂妄。
我自然不会在乎这些风言风语,毕竟逆耳的批评,即便忠言,也向来不太受欢迎和待见,尤其在当下,更尤其在浮躁的、自视清高的文艺界。但我想说的是,听不进批评,不尊重批评和批评家的人病得才最重,才最狂妄,也最无知。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大家应该都不陌生。直言不讳的扁鹊与讳疾忌医的蔡桓公,谁最狂妄和无知,想必大家也是清楚的。难怪北宋大理学家周敦颐会发出“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讳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的感慨。在这里,扁鹊就好比是批评家,蔡桓公就好比是“得了病”但又拒绝医治的艺术家,而其结果只会是“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桓侯遂死”。
这不免让我进一步思考起当下的书画圈。按理说书画家群体本应该彰显出文人墨客的那股率真、爽朗、性情的精神风貌,但事实却并非完全如此。甚至毫不客气地讲这是个特别虚伪的圈子,也是个夜郎自大、固步自封的圈子。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媒体、经纪包装公司等无操守、无底线地吹捧、炒作,更令很多书画家找不到北,认不清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多粗多长,自命不凡、趾高气扬、打肿脸充胖子的现象比比皆是,且心胸狭隘,只容得下表扬,却装不下批评。
在一些场合,很多书画家表面上温文尔雅,谦虚得不行,“恳切”地希望评论家多批评,多提出宝贵意见,实际却并非其本意,需要的是表扬,是称赞,是为他吹捧、叫好。倘若评论家果真说了几句批评性的话、提出几点针对性的建议,你会发现对方的脸面立马大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会在背地里广布流言,咒骂批评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更可气的是,还会故作正派、义愤填膺地宣扬当下没有所谓的批评,只有表扬,没有所谓的批评家,只有吹鼓手等不实言论。明明是自己小肚鸡肠,接受不了批评;明明是自己不爱阅读,从不关注有关文艺理论与批评方面的文章,却愣要说成是当下批评的缺位、批评家的失语。这就是典型倒打一耙的小人行为,故意混淆是非、愚弄视听,并以此来标榜自己的 “坦荡”和“高尚”。而且我发现,即便评论家遂了他的心意,碍于当时的场合和情面给予了他一定程度的表扬,但事后他也会这么说,也会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所以这种假惺惺的嘴脸、白眼狼的行为,最令人生厌,也最让人恶心。
当然还有一种十分悲哀的现象,就是任凭评论家怎么去批评,怎么去指出他的错误和不足,即便他心里也的确认为你说得对,却依旧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还美其名曰“坚持自我”、“个性”。更有甚者还会发动自己的同党,找一大堆“堂而皇之”的理论,动用一切能够动用的媒体资源,大肆地来反驳你、推翻你,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来证明他是对的,哪怕错的也是对的,简直疯狂到无可救药!也难怪,这是个普遍“毁三观”的年代,也是个不再过多强调所谓“标准”和“底线”的时代,甚至连最基本的真善美的常识,以及最起码的羞耻之心也都在逐渐模糊、错乱,乃至消失。
而作为媒体,尤其是官办媒体,对尖锐的批评言论、文章总会很警惕,甚至反感,即便是不涉及政治的文艺批评,也常常会被当成“异类”、“负面”,要么不敢刊用,要么将其删改得面目全非,完全没有了批评的模样,以至于给外界果真造成缺少批评、没有批评的错觉和认为。
其实,当下并非真的缺少批评,真正缺的是接受批评的真实和真诚,是对待批评的那份胸怀和度量。大到国家、社会,小到单位、个人,倘若不能真正勇敢、包容、坦然地去面对和接纳批评,而是一方面在假惺惺地鼓励和呼唤所谓的批评,一方面却又在竭尽所能地删除和诋毁有关批评的文章与言论。把批评看作抹黑,把意见和建议看作反对,这样的做法与行为只会让批评的环境和风气越来越糟糕,除了堵塞言路、扼杀真正的、有价值的批评之外,也在极大助长着虚假、欺骗、伪装的产生,以及自我,甚至整个国家与社会的膨胀。而待幡然悔悟,或将为时已晚!(注:本文作者王进玉,知名青年学者、艺术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