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韩幹《照夜白图》局部
不过,乾隆在这幅画上做的最疯狂的事还不是这26方印,而是他似乎在某个等不及画匠续裱的时刻,竟然直接在离画作最近的马背上留下了一幅墨宝。在前人的画上留墨本身也是文人的雅事,当然留墨者首先要对自己在艺术史的地位做一个合乎理性的评价,然后便如认领座次般在画上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留墨,要知道在乾隆之前此画上最有名的留墨当是南唐后主李煜所题“韩幹画照夜白”六字。这位词中帝王不无自信地选择了马嘴所对的位置——这本身就是吸引阅画者视野走向的焦点,但他仍小心翼翼地写在了画的左上方边缘,与马嘴保持了足够尊敬的距离。而我们的这位乾隆皇帝,或是一心想与偏安一隅却不得善终的前辈较劲,所以他精心挑选了之前所有人都谨慎避开的马背之上的大片空白一挥而就,乾隆的墨宝就此在画面中最醒目的地方永驻,而与韩幹所画之马并行于世。这是怎样的一种不甘落后的较劲与自信,又是怎样一种我来过、我占有、我不走的精神啊!
如果有心找下去,在大都会所藏中国书画中,几乎处处都能看到这位活泼的帝王精力旺盛、爆刷存在感的印章,这里面确乎是有些东西值得玩味的。艺术沦为宫廷密藏、成为豢养的玩物,这是不是艺术家的本意呢?中国艺术的文人化是否也与这样的模式暗自同构,而今天,这些帝王珍玩不但远离了曾经的深宫,并且以一种极其曲折的方式在另一个世界中成为面向大众、一览无余的展品,那些在西方传统中曾经随着启蒙被拉近的精英与大众的鸿沟,那些在地理大发现之后横亘在不同文明之间的差异,是否都会以这样一种异乎寻常的方式被拉近和模糊呢? 如画有知,当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