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塔 罗马耶稣会教堂约1575-1577年 初期巴洛克教堂
耶稣会教堂(Il Gesu)的立面由著名的建筑家贾科莫·德拉·波尔塔(Giacomo della Porta, 1541?-1604)建成。在我们看来,它也会显得乏味,因为后来许许多多教堂的立面都用它做样板。但是仔细看一看,马上就明白它当年必曾给予人们极为新颖、巧妙的印象,丝毫也不逊于教堂内部。我们立刻看出它由古典建筑要素组成,全部定型部件组合在一起:圆柱(更确切地说,半圆柱和壁柱)负载着“额枋”,额枋顶部冠以高高的“顶楼”,而顶楼又负载着上面一层。连这些定型部件的分布也使用了古典建筑的一些特征:巨大的中央入口用圆柱做框架,两侧辅以较小的入口,使人回想起凯旋门的组合,这里再说一遍,这个组合跟音乐家心中的大调和弦一样牢固地树立在建筑家心中,在这个单纯、雄伟的立面中,没有任何为了追求矫饰的随想而故意蔑视古典规则的迹象。然而,使古典要素融合为一个图形的方法表明罗马和希腊甚至还有文艺复兴的规则已经被抛弃。这个建筑立面,最惊人的特点是把单根的圆柱或壁柱都改为双根,仿佛使整个建筑结构更富丽、更多变、更庄重。我们看到的第二个特点是,艺术家是那样地苦心经营,以求避免重复和单调,以求各部分能在中央形成高潮,在中央的主要入口并用双重框架给予突出。如果我们返回再看以前用相似的要素组成的建筑物,立刻就看出性质已有巨大的变化。比较之下,布鲁内莱斯基的“帕齐小教堂”(Cappella Pazzi)奇妙地单纯,显得无限轻松而优美,而布拉曼特的“小神庙”(Tempietto)的清楚、直率的布局便显得近乎质朴。连桑索维诺的复杂盛饰的“威尼斯图书馆”在相比之下也显得单纯,因为那里反复使用同一个图形;只要看到它的一部分,也就看到它的全部了。在波尔塔这个第一座耶稣会教堂的建筑立面中,处处都有赖于整体给予它的效果。它全部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图形。大概在这一方面最典型的特点是建筑家花费苦心把建筑物的上层和下层连接起来的方式。他使用了一种古典建筑中未曾出现的卷涡纹。我们只要想像一下,就不难体会这种卷涡纹放在希腊神庙或罗马剧场的某个地方看起来该是多么不恰当了。
事实上,那些维护纯粹古典传统的人对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家的许多责难,正是应由那些曲线和旋涡饰负责。但是,如果我们用纸片盖住那些引起责难的装饰物,尝试看一下建筑物中没有它们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就不得不承认它们并不仅仅是装饰而已,没有它们,建筑物就要“分崩离析”。它们有助于实现艺术家的意图,给予建筑物必要的聚合性和统一性。随着时间的流逝,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家不得不使用空前大胆非凡的手段给予大型的图型必要的统一性。
孤立地看,那些手段往往令人莫名其妙,但是在所有的优秀建筑物中,它们都是达到建筑家意图的必要手段。在摆脱了手法主义驻足不前的做法以后,绘画走向了一种比以前大师们的风格具有更丰富前景的风格,这种发展在某些方面跟巴洛克建筑的发展相似。在丁托列托和埃尔·格列柯的伟大作品中,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些观念正在发展,那些观念在17世纪的艺术中越来越重要,亦即强调光线和色彩,漠视单纯的平衡,偏爱比较复杂的构图;然而17世纪的绘画并不就是手法主义风格的继续。至少那时候的人们不这么认为;他们感到艺术已经走向一条墨守成规的危险道路,必须另辟蹊径。
在那个时代,人们喜欢谈论艺术。特别是在罗马,有一些有修养的绅士们乐于讨论当时艺术家中间出现的各种“运动”(movement),喜欢把他们跟较老的艺术家比较,而且参与艺术界的争吵和密谋。对于艺术界来说,这样一些讨论本身就有颇为新颖之处。这种讨论始于16世纪,开始是讨论这么一些问题,例如绘画与雕刻孰优孰劣,或者设计与色彩孰重孰轻(佛罗伦萨人重设计,威尼斯人则重色彩)。
到了17世纪,他们的话题就不同了,转而讨论当时的两位艺术家,那两位艺术家从意大利北部来到罗马,他们觉得其方法完全不同。一位是来自波洛尼亚(Bologna)的安尼巴莱·卡拉奇(Annibale Carracci, 1560-1609),另一位是来自米兰附近一个小地方的米凯兰杰洛·达·卡拉瓦乔(Michelangelo da Caravaggio, 1573-1610)。这两位艺术家好像都厌烦手法主义,但是他们克服手法主义的矫饰之处的方式却大不相同。安尼巴莱·卡拉奇出身于研究威尼斯艺术和科雷乔艺术的画家家庭。他到达罗马以后,便对拉斐尔的作品入了迷,对它们大为赞赏。他立志学习那些作品中的某些单纯和美丽之处,而不是像手法主义者那样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后来的批评家们说他有意模仿以前所有的伟大画家的长处。其实,他未必就曾设计出那样一种绘画方案(即所谓“折衷主义”方法)。那种作画方案是后来拿他的作品当作样板的学院或艺术学校设计出来的。卡拉奇本人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接受不了那样一种愚蠢的观念。但是在罗马派系之中,他那一派的战斗口号却是培育古典美。在祭坛画《圣母哀悼基督》(图251)中,我们能够看出他的意图。我们只要回想一下格吕内瓦尔德画的饱受痛苦折磨的基督的身体,就能理解安尼巴莱·卡拉奇是怎样煞费苦心地不让我们想到死亡的恐怖和痛苦的折磨。画面本身就像一个初期文艺复兴画家安排得那样单纯而和谐。然而我们不大会把它错认为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画中的光线照射在救世主身体上的方式,对我们的感情的全部感染力,都和以前的作品完全不同,这是巴洛克式风格。人们很容易把这样一幅画斥为情调感伤,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忘记作画的意图。这是一幅祭坛画,打算在它前面点上蜡烛供祈祷和礼拜者注目反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