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拙著《记者过眼录续集》,该书收入刘智先一文。
刘智先乃四川犍为人氏,别署大智、大之、同善楼主人,现为《中国书法全集》编辑部主任、国际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兼办公室主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考级中心考官、评委。
犍为系乐山市第一大县,古称嘉州的乐山,历史悠久文脉绵长人文荟萃,最著名者当属以豪迈气盖千古的一代文宗苏东坡了。而作为文脉重县的犍为,有个地灵人杰的清溪古镇,自唐置镇来,历代人才辈出,仅明清两代文士武举就多达五十余人。西汉大儒扬雄曾游学于此,留有遗迹;李白曾游历至此,留下了“夜发清溪向三峡”的绝唱;北周真觉寺、明代摩崖佛像、玉皇观、清代节孝坊、南华宫、沉犀秋月和清溪渔唱等众多古迹。近世,小镇又蕴育出了一批书画大家,其中就有创立嘉州画派的李琼久、李道熙、苏葆桢,而冯建吴、石鲁这对同胞兄弟,以及徐悲鸿、丰子恺等巨匠都曾被这里的佳山胜水所吸引,清溪被乐山市授予书画之乡。1970年出生的刘智先,家就在小镇边上,上小学的他便开始把这些前辈的画册借来临摹。后得李道熙先生赏识,人生和艺术道路受到巨大影响。在如此文风鼎盛的环境沐浴下,迷恋丹青的智先给自己打牢了童子功。听他讲,还在上中学时他的书法便受到当地人推崇,连画家李道聪(李道熙之兄)也常请这位小老乡为自己画作题字。
我与智先君起于1995年书信相识,当时我在报纸上开辟了《书画市场》专栏,在向各地发出的约稿函中,智先君便是其中之一。不久,我收到他自乐山寄来的信,信中附有一张他画的小猫画照,虽带有些稚气,但简洁笔墨中那种清新的文人气息与明快的书写性还是让我触动,因为这与他简介中的年龄实在难以相连,于是我破天荒的在1996年6月14日报上发表了这幅画照,这也是我主持该栏目发表的年龄最小的作者。此后又看到他的行楷书法,令我惊讶的是,书法要胜于画。我想,这传统中国画若出现误笔败笔,往往有办法依势补救,而传统的中国书法可容不得丝毫差错,哪怕心不在焉的意念走神都会让笔墨迟滞,导致章法失序气贯断连。年少智先让我突生“后生可畏”之感。
到了2000年,智先君作为四川大学书法专业毕业的两名优秀生之一,被选送入京到中国书协的《中国书法》杂志做编辑。我接到他进京的电话,从心底里为他高兴,想他自幼得巴山蜀水滋养,而立之年再得文化中心培育,将来艺术道路定会鹏程万里。
我们的见面是在恭王府的一个偏殿里,这是单位给他安排的临时宿舍,同舍还有一位小伙儿。当时恭王府还被中国艺术研究院等多个文化单位使用着,初次见到早在大门口等着我的智先君,马上想到黄苗子先生向我自我介绍所言:“长得五短身材,在梁山好汉里属矮脚虎。”个头不高再加之少肉,满头茂密黑发下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着亮光,质朴不张扬,真诚不言多,这些从眼神和握手输出的信息,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库里。在他引导下于偌大恭王府里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偏殿,因年久失修,已看不到当年这座仅次于皇宫的王府奢华,倒是随夜幕降临工作人员走尽,更显空寂的深宅大院令胆小者心生几分瘆人冷意。我真佩服看上去瘦小的智先君,竟能在此独享其乐,每日下班回来闭门就座握笔吞墨至深夜,床头、案边、墙壁,挂满了他的习字,蝇头小楷、行楷、草书……墨香盈室。尤其他的蝇头小楷,虽尚待臻美途中,但已颇显功夫,这功夫生自他内心不受名利左右的定力。这让我想起欧阳修为何强调:“古之善书者,必先楷法,渐而至于行草,亦不离乎楷正。”智先君学书,正是遵循了古贤之道。
此后的时日里,我俩以兄弟相称往来不断,有时他到我租住太阳宫民房做客,且丝毫不因我租住陋室减弱情感;有时我约他到宿舍外边的什刹海河边倾谈,月光下面对京城难有的一湖清水,常常聊到夜深人稀了还话犹未尽。他推崇古代书画史上的先贤,尤其元代以前,对时下的炒作则很是漠然,大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我俩甚至商量出版《当代书画家自述》丛书,以求为后人留下真实史料,为此,我连约稿函都写好了,并商量请王朝闻、季羡林、启功三位学界泰斗做顾问。现在想起来,那抵掌而谈的情景依然十分令我怀念,那是没有任何杂质的心的交流,是一种真水不香的惬意,虽然我们职业不同,各自追求有异。
两年多后,他结束了《中国书法》杂志编辑工作,转到《中国书法全集》编辑部,开始投入这项浩大的书史工程直至今天。期间他夫人和孩子先后自蜀来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我亦曾数次前往看望,他完全沉浸在浩瀚的碑帖史料中,披沙拣金去伪存真,兹兹汲取古代先贤的艺术营养。此等心态与功夫,绝非当代一般人所能为,智先贤弟做到了。此后,他又到北京大学艺术学书法专业研究生班深造。
2014年3月27日,因各自奔忙,已连续六年没见面的我俩再次相聚,体态丰盈的他,依然保持着“洵洵儒者”的淡定,坚守在《中国书法全集》编纂岗位上。他告诉我,自2003年投入这项工作,得以开始直接和古圣先贤对话,自觉接通文脉,这也是他受益最多的。
在别人难以承受的枯燥寂寞,对智先却成了取之不尽的艺术财富。泰山石刻、孔府碑林、西安碑林、河姆渡遗址、红山文化、良渚文化……,数年来,国内名碑名刻留下智先君虔诚严谨的考释,从那些不管是风雕雨蚀还是尘封紧闭的古代碑刻中流露(表现)出的美以及“时间上漫步可信的变迁”,碑刻上的文字不能不引起他这位考释者一种特殊的性灵的融会,神志的感触。他以这种特殊的读书方法直接与古贤对话,从亲炙古贤中涵养清气。计划百卷本的《中国书法全集》,现已出版了七十本,其中由智先编辑出版的有《中国书法全集·秦汉刻石》卷(副主编)、《中国书法全集·三国两晋南北朝碑刻摩崖》卷(副主编)、《中国书法全集·北朝造像题记》卷(副主编)。
近世陆维钊先生,以“碑可强其骨,帖能养其气“,被谓之善学者。早已被晋升副主编并担任编辑部主任的智先君,同样痴情于看名碑读名帖,这内在修炼的成果,必然反映到他的艺术创作中。在他的工作室里,我第一次全面领略到他于书法、绘画、篆刻的最新成果。虽然我收到去年他寄来新出版的《刘智先书画篆刻集》,但毕竟不如看原作来得更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