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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击疫情 协爱同行——著名画家赵曼作品欣赏(组图)

2020-02-18 12:34 文章来源:人民美术网   分享到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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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曼 艺术简介

赵曼,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博物馆协会会员。郑州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郑州美术馆郑州画院专业画家,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业技术拔尖人才。著作有:个人文集《尘露微吟——赵曼散文集》,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中国画名家典藏——赵曼》,陕西美术出版社出版;《芳草天涯赵曼人物画集》,河南美术出版社出版;《赵曼人物画》山东美术出版社出版;《流水闲云——赵曼散文集》,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荣宝斋期刊推荐艺术家——赵曼》,荣宝斋出版社出版。

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以长安画派和浙派诸家为师,兼收并蓄,致力于研究和继承中国画传统写意精神在当代人物画领域的探索和实践,创作了大量表现时代风貌的中国画作品。作品形式多样,题材丰富,代表作品“葵风”系列巨幅,以大写意水墨创作形式,创立了独特的魔幻现实主义中国画风。此外,“芳草天涯”,“世界城市”,古代人物及儿童题材,花鸟、动物小品等作品,水墨酣畅,色彩华美,润泽灵动中见沉着厚重,看似潇洒豪放,却每有巧妙精彩之处,作品不但具有鲜明的笔墨语言和个人风貌,而且从无重复,天然而成。此外,还创作有上百篇艺术随笔和散文作品,文风严谨,清新颖异,深受读者好评。作品多次参加国家级展览并获奖,并被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中国国家画院等多家艺术机构和个人收藏,作品授权荣宝斋、荣宝斋全国各地分店及海内外多家代理画廊经营,授权雅昌艺术网鉴定并出具证书。

用画笔致敬抗击疫情一线的中华儿女

《致敬》

《姐妹》

《出发》

《希望》

《爱人同志》

《聚焦》

味蕾中的记忆

文/赵曼

食物的美妙,在于饱腹的同时,赐予我们满足而愉悦的感官享受。饮食的环境、共餐的对象、特别的时间、与食物构成的完美和谐的关系,是品尝食物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物质愈加充足的今天,面对丰盛的食物,人们往往不再感到激动和幸福:漫不经心的饕餮大嚼之后,面对满桌的残羹剩饭,有的只是厌倦和慵懒。回想物质匮乏的时代,我们曾经多么热爱那些食物啊!现在却只能拿着花花绿绿的菜单寻找新鲜和刺激,对家常饭菜不屑一顾。是什么让我们的味蕾变得麻木,让感情变得淡漠?也许只有循着味蕾中的记忆,才能重拾那些质朴而温馨的往昔。

记得大学时,在外租房的男生为了节省花费,常常吃炒胡萝卜。还开玩笑说,他们之所以红光焕发,是因为满脸菜色!蔬菜之于人类,确实有美容的功效。但作为大自然赐予的艺术品,蔬菜本身就很完美。翠绿的菠菜,微微殷红的根,仿佛羞怯的少女。剥去包叶的白菜,光洁的叶身如雪丰硕,叶边的皱褶如同绿衣舞娘的荷叶裙,透着早春的鹅黄和粉嫩,那被层层包孕着的微甜的菜心,犹如莲花中的娃娃,睡意朦胧。带泥的莲藕,橙红的胡萝卜,只是洗净泥垢后那么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晶莹欲滴的色彩,饱含着充沛的水分。来自大自然的芳香,透过肥硕的根茎,透过充满活力的叶脉,透过植物表面无数微小的气孔散发出来。这些从土壤中吸收了养分,在光合作用下发育完善又尚未衰老的食物,是为生命注入活力的源泉。

蔬菜固然可贵,无肉却欠缺厚味。新鲜而健康的肉,在富有经验的主妇手里,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美食。飞刀斩切,和馅如泥,或滑炒或油炸,或以碳火烘烤,或慢炖细煨,听入油时嘶嘶啦啦的爆响,犹如一场充满刺激的化学试验,看锅中翻滚鱼眼儿般的水泡,仿佛炼制神秘的仙丹。连骨带筋入口滑厚,脂肪如玉膏腴肥美,富有弹性的纤维刺激着咀嚼,酥软绵密的质地沁人心脾。香味充盈在翻滚的蒸汽中,袅袅飘向屋外。看,那是谁家的炊烟,在万千烟柱中冒着别致的芳香!

我的童年在外祖母家度过,也许是远离中原故地的关系,我们的族系观念很淡,表现在称呼上是不分内外,对外祖父母也一律统称爷爷奶奶。奶奶是甘肃人,她做的饭菜很可口,无论什么口味的人吃到她的手艺,都会感到非常温馨。那是地道的甘肃家常菜,软硬适中,咸鲜适度,所有的原料都迸发出它们自身的鲜美滋味,经过专注的、充满爱意的烹饪,化做热气腾腾的盘中艺术,在大家的翘首等待中被端上饭桌。这真是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刻:一家人把香喷喷的雾气围在中间,完全沉浸在用餐的亢奋中,全神贯注的低头奋战,直到食物的气息穿过齿呷,在血液中游走,从头顶蒸发,每一个细胞都吸允到满足,所有的碗碟都被席卷一空,坐在打扫干净的“战场”边愣神,爷爷抽一袋烟,奶奶收拾餐桌,炉子上的水嗤嗤的冒着蒸汽,午后阳光明媚,吃饱喝足的感觉真好。

奶奶对每一顿餐饭都有精心的设计,对所有原料的性质都掌握得十分透彻。所以她总是能用很简单的方法做出非同凡响的饭菜。而这一切最首要的环节就是清洁。奶奶很重视灶头卫生,同样简陋的厨房,别人家黑暗油腻,我们家却崭亮如新,就连菜窖里的白菜,墙角的碎砖,都码得井井有条,整齐划一。这样清爽的环境,一定决定着烹饪技术的发挥,而创造环境的过程必然非常艰辛。

有了好的环境,还要有好的原料,我常常谓叹奶奶没有享受到今天这样丰富的物质世界,不分时令和地域的新鲜蔬菜随时随地大量上市,品种多到令人眼花。而彼时彼地的她,只能用最精打细算的方式采购原料,还要做到物尽其用,尽善尽美。

只要有原料,就没有什么做不到,奶奶的餐桌总是最丰盛的,周围邻里和所有到过我家的人没有不羡慕的。夏天的清汤凉面,冬天的猫耳朵汤揪片,春天的嫩苜蓿猪肉饺子,秋天的手擀面条,餐餐新鲜不重样儿。甚至咸菜缸里腌的,墙头成串晒的,随手摘来入锅,不过就是那简简单单的几样,却从来不会让人感到单调和乏味。

每当我放学回家,奶奶总是隔着灶台上的滚滚蒸汽招呼我:“大学生回来啦?”语气里充满爱意。那时侯大家都为我永远及格不了的数学发愁,想不到一句玩笑竟然奇迹般的预言了我的未来。从学校垂头丧气的回到家,最幸福的事就是享用奶奶准备的食物,小猪般白胖的大包子一口气吃七八个,酥脆的油炸小鱼狂喋无数,大锅里密密麻麻的粉皮儿红薯越来越稀疏,我吃的越高兴,奶奶也越开心。

也许是奶奶的食物开发了我的食欲,或者我本身就是个贪婪的小孩,越吃越胖几乎是必然结果。我变成了一个又懒又谗的小胖子,体育不过关,内心也很自卑。同学不和我玩,我就拿食物“贿赂”他们,食物,是我的第一个武器。但是“贿赂”很快就失去了魅力,同学吃完了我的食物,就又把我排除到游戏阵营之外。我的童年总是那么孤独,偶尔遇到能玩的伙伴,我都会把对方带到家里分享奶奶烹制的美味。现在,当我和朋友坐在饭馆里聊天的时候,总感觉似乎缺点什么,我的食欲依然良好,但是经常会有种将就凑合的意味。当经过千篇一律的程序复制而成的菜肴呈现在我面前时,根本不会给我带来幸福美妙的感受。相反,倒是自己下厨做的小菜,和家人侍弄的便饭特别让我满足。也许,真正美妙的食物,是经过爱的加工才能产生的吧!

酸甜苦辣咸,食物的味道和生活的阅历总是有着难以割裂的密切关系,地域的特色决定了口味的浓淡,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觉得那“一方水土”其实就是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奇特的是,饮食习惯不只是“一方水土”种出来的,还代代相传。

每走过不同的地方,这种感受就特别强烈。

许多人认为南方口味清淡,北方口味则较为浓重。但我觉得这种说法还很模糊。因为传统观念中的南北方地区多是以长江黄河为界的小片区域,这些地方历史上长期处于先进的农业社会状态,经济富庶,或屡为各个王朝的重要城镇,或是开放的内陆交通枢纽和河海港口,人们在语言习惯中仍然沿用南北方的概念,把这些相对发达的地区概括为中国的全部,对拥有更广阔地域的西部、南部和北部的居民来说是不公平的。如果用大中国的东西南北概念来衡量的话,不只口味,很多相似的比较都是不正确的。

事实上,不止每个大的地域不同,就是相近的村落在饮食习惯上都可能有很大的差别。大到历史上不可胜数的民族迁徙,小到举家,举村的逃亡,把原本大一统的饮食习惯打散了,也形成了不同地方的风味特色。那些出于种种无奈原因而远离故土的人们,也许曾经极力避免被同化,也许渴望建立近似故乡的生活氛围,而唯一能够维系这一切的,最后只剩下饮食的风俗。

原料是土生土长的,虽然没有那个味道就不再“正宗”,但口味却是不可改变的。无论中国饺子到了外国再怎么不“正宗”,面皮裹馅儿的这种形式,就是饺子。兰州拉面在全国各地有无数的“复制版本”,但清汤里炖牛肉,配着切成薄片的白萝卜,撒上小葱花和碎芫荽,尤其那标志性的细圆筋道的面条,就是一碗兰州拉面。许多地方的“兰州拉面”,其实和阳春面没什么差别,在大街小巷遍地开花的小饭馆,卫生状况多半很差,习惯上大都属于清真饭馆,一说到兰州拉面,人们往往会把它归类为回族小吃。

和兰州拉面的清晰身份相比,小笼包就比较不幸,被许多地方“抢注”为当地风味名吃的各色小笼包儿,除了大名鼎鼎的上海蟹黄小笼包,其他多半争不出高下。各地开包子铺的老字号们很可能曾经有着共同的先师,因为从口味上来说,他们的包子并无太大区别,无论外观形态,烹饪方法,还是包子的大小都几乎毫无二致,只是祖辈秘传的配方不同,在细节上各有千秋罢了。从西安的“贾三”,到开封的“第一楼”,天津的“狗不理”,都无一例外的是灌汤肉包儿,似乎没有听说过以大个儿素包子驰名的老字号。而且,所谓正宗的小笼包,是以口味肥厚为主的,在物质生活普遍贫瘠的旧时代,口味浓郁,甘肥嗜醴就是奢侈。

从文献记载上可以看到不少这样的例子。商周时期,人们的主食是粗糙的高粱面,小米在那个时期非常珍贵,只有贵族才能定额配飨,而且举丧不能吃,非节假日不能吃。为了小米炖肉粥而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事情时有发生。四川一带种植玉米的时间比较早,由北方到南方当官或串亲戚的人,能吃上玉米面简直就象到了天堂。就连贵族们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去,出席最高级别的“国宴”,好东西也只是准看不准吃,能吃的还分级别,级别不够不配享用。历史上那位把“国宴”食物揣回去孝敬母亲的孝子,是冒了大不韪的风险的,普通老百姓怎能享用到这样高级的待遇!而那些食物,无非就是些白水煮的鸡鸭牛羊鹿,没有五花八门的香料,也没有精致的烹饪。

南方是鱼米之乡,引种水稻的时间早,产量高,即使如此,稻米最初也不是作为主食食用的,而是酿酒的原料。北方地区在相当长时期内都没有什么象样的主食。五谷杂粮,在中国历史上曾经分别有过漫长的统治时期,加工程度也比较粗糙。蔬菜的品种更是单一,北方的葵,南方的薤,就象今天的萝卜白菜一样非常普及。从商周到魏晋南北朝,一千多年里内陆地区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吃,就连野菜的品种都十分有限。《采薇图》中的两位志士不就饿死了吗,他们吃的不是蔷薇,而是种难以下咽的野草。古人都说难吃,在今天看来肯定是不能吃的东西。

唐代社会是非常开放的,我觉得和饮食有很大关系。吸收了游牧民族的饮食风尚,对中国人口味的形成有至关重要的影响。许多农作物品种就是从那个时期传入中原,又传到不发达地区的,而这个过程中商旅队伍必备的“快餐食品”也因此融入到李唐王朝的市民口味里。经过风干、烧烤的肉和面饼、乳制品、风靡一时。由此衍生的加工食物之一,也许就有幸存至今的羊肉泡馍。在长安街头,不仅身着胡服的汉人贵族随处可见,类似今天新疆馕坑的作坊也充斥着大街小巷,骑马策杖的各路游侠背着羊皮水袋,包袱里裹着几个馕饼和黑糊糊的风干肉,奶酪,就去驰骋天下了。富裕些的坐在酒馆里等着吃热腾腾肥滋滋的面饼裹肉,让过路的人看了直流口水。大诗人李白就在这样的地方醉生梦死,桌上摆着胡人的食物,旁边坐着弹唱他不朽诗句的胖美女,楼下过往的是身着各国彩衣,肤色不同的人,夹杂着骆驼商队,骑马牵驴的过客,不时驰过一辆马车,扬起滚滚的飞尘。诗人举起酒盏,饮下乳汁般甜蜜的稠酒,千古佳篇就从这简陋的街头酒肆流传千古。

坐在喀什噶尔的小巷里,看着遍地四起的“狼烟”,等待那穿在铁签上的烤肉来到盘中,是一种享受。幽暗的饭馆,泛着油光的木质窗棱和地面,强烈阳光下愈发透明的布棚,以及烤肉的浓烈香味,无不编织着梦幻般的乡谣情调。这种特别的景象,大概是当年途经西域的唐朝商旅最为熟悉的吧!沧海桑田,几百年后,大戈壁的外面早已改朝换代,绿洲内的生活却依然如故。

人们仍然按照古老的传统烤馕:把沙枣枝塞进炉膛点燃、烧热,在擀好的面饼上撒上芝麻和葱花,用鸡毛羽管扎出密密麻麻的小眼儿,然后把面饼贴在馕坑的内壁,让燃烧的果木慢慢烘烤。炉火明灭,谷物的精华在泥土的烘焙中渐渐生脆,大自然的膏乳,只需简单而恰当的加工,便弥漫出怡人的清香。此时,炉壁里贴着的面饼,也许正悄悄地膨胀,青葱而柔软的生面,丝丝地冒着水汽,芝麻和葱花,在枣木的熏炙下沁入了馥郁的烟香。品味烘烤的过程,犹如呼吸着暖暖的黄昏,让食物熟化的气息缓缓浸入心田,循着这缕缕不绝的烟景,掬一捧天地馨香,沉入那美妙的气味的温泉。

烤馕的香味儿,是最容易诱惑路人的。没有什么比粮食的甜美更让肠胃感到饥饿了。不过,对于喜腥的舌头来说,肉的味道似乎更加迷人。在新疆的传统美食中,羊肉是最重要的主角。炒菜,拌面,抓饭,揪面片儿都离不开它,水煮羊肉烤羊肉更是大快朵颐的首选。烤包子,馕包肉,烤全羊则以其炽烈的烧烤味儿令人垂涎。羊肉对于内地人来说,只是餐桌上的点缀,但在新疆却是不可或缺的主菜。特别是南疆的羊,吃着盐碱滩的青草长大,肉质特别,连羊肉独有的腥膻都与众不同。即使象我这样不喜腥膻的人,也能嗅出差别。除了实实在在的吃肉,还有其它独特的吃法。如把羊油做到各种菜肴和面点里,让动物油脂的滋味儿浸透其中。这种饮食习惯,在内地人眼里,也许还带着某种落后文化的野蛮气息吧!不过,其中也确有绝佳的风味,让人逾越腥膻的障碍,品尝维族厨师特别精妙的烹饪技艺。比如油塔子和烤包子。

小时候,奶奶经常带我去维族饭店吃油塔子。刚出笼的油塔子,从滚滚的热气里被端出来。白腻柔滑,仿佛出浴的胖美人。圆圆的轮廓形似馒头,用筷子轻轻一挑,就有薄如蝉翼的面皮层层滑脱,在光线的照射下愈显晶莹。那是用羊油揉制的面团蒸熟的,特别细润。技艺精湛的师傅,可以象做拉面一样做油塔子:一个油塔子,仅仅由一条长长的薄面皮缠绕而成,从顶端挑起,能丝毫不断的吃到“塔”底。如果油塔子的膻味让人难以接受,那用酸奶油做的蒸饼就适合所有人的脾胃。这是待客的高级面点,一般饭馆没有。我只有幸吃到一次。纯鲜牛奶发酵的酸奶,有不太均匀的乳冻,把这些浓稠的乳冻焙制到近似奶酪,又未经干燥的时候,就是酸奶油了。新鲜的酸奶油不怎么酸,奶味醇香。维族妇女把它们和在面团里,擀成饼蒸熟。那饼里的酸奶融化得无影无踪,却有淡淡的清香缭绕唇齿。美味的感觉,不是香料的刺激,而是醇厚如自然的呼吸。

在新疆吃饭,烤包子是不可错过的重要主食。白花花的羊尾油,切成大块和着洋葱拌的馅儿,被包成有棱有角的包子,贴在馕坑里烤熟。焦脆的外壳橙黄瓦亮,羊尾油的肥厚和洋葱的辛辣,交织成浓烈而辛香的气味,真是绝配。我在内地也见过种种羊肉的做法,花样很多,却都不如烤包子和抓饭经典。究其原因,猪肉本身并无特别的味道,肉质绵厚,故可以用于施展厨师的技巧,配合各种性味不同的原料和烹制方法。而羊肉则大为不同,因其性温,又有特殊的气味,烹制起来受到很多局限。材料多了反而伤其本味。洋葱,胡萝卜性味甘甜,又吸油却膻,与羊肉同烹,可以彼此互补,而无需更多调味品的介入,达到恰到好处的结合。所以百余年来,以这几样主料入菜的传统美食都深受当地人的喜爱,就连到了新疆的汉族人也大呼过瘾,吃得十分畅快。

直到现在,我仍然经常想念那里的食物,虽然我不爱吃羊肉,而在南疆几乎没有不放羊肉的饭菜,虽然骨子里更钟情较为“文雅”的饮食方式,却还不得不学会适应特殊的民族习惯,种种不合拍的地方,都需要后天的培养,需要忍受和包容。即便如此,幼年时代就无比熟悉的食物,仍然深刻的影响着一个人口味的形成。燃烧的木碳和浓烟中弥散的烤肉的香味,新出炉的馕金黄酥脆,果冻般稠厚而爽口的酸奶,总是象一场场意外的美味轰炸,忽然来占领你的欲望,诱惑着你的味觉,蛊惑着你的思念。

对爱好美味的我而言,旅游的另一个目的,自然少不了寻觅地方风味。在鄂伦春的森林河畔,在夏河的桑稞草原,在天山南麓的牧场,在吐鲁番的裂谷底部……,都留下了令人难忘的野餐。野餐是对远古游侠生活的怀念。没有什么比在辽阔自然地怀抱中饮食休憩更惬意了!享受这样美好环境下的野餐,当然要毫不讲究的席地而坐,面对两位昨天还是陌生人的画友,一顿难忘的野餐就足以把萍水相逢的友情转化成天长地久。

从各自背包里掏出的食物拼在一起,不由的令人会心一笑。几个大大的腌鹅蛋,一根深褐色的马肠,粗面馒头,山果和白酒。那是我唯一一次吃到马肠,非常美味。据说马肠可以装得下整匹马的肉,游牧民族很少吃马肉,不仅因为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和牛羊肉相比,马肉的纤维粗大,口感也略差一些。但正是这种充满弹性的嚼劲,使马肠具有一种特别的辛香味。这样浓烈的食物用来佐酒,天生就是属于侠客的“例餐”,骨子里的那种游侠梦想,籍着这放纵的大块朵颐而得以实现。

但是,带着现成的食物去郊野吃饭,还不能被称为真正的野餐。在新疆上师范的时候,老师曾带我们去吐鲁番裂谷野餐,那样的快乐体验,远胜于我日后走过的任何风景名胜。

秋天的北疆已经有了几分寒意,但吐鲁番盆地的余热依然撩人。我们坐的大卡车,载着一只褪净了的山羊,大量的蔬菜和馕,以及三十多个激动的学生,行驶在一览无余的隔壁上。卡车停下的时候,我们失望的发现自己被丢在一片不毛之地上。但随着老师走了没多远,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谷,在裂谷的底部,竟然生长着茂密的森林!裂谷非常陡峭,胆大的顺着谷壁上凿出的坑槽爬下去,胆小的就绕到远处从略缓的坡地走下去。当大家把铁锅、羊肉和蔬菜都运到谷底后,就开始按照分工行动:男生在谷壁挖坑垒灶,女生去捡些树枝来当柴火,或者到小溪边洗菜。受到惊扰的野兔纷纷四窜,虽然看起来近在咫尺,却没有人能逮得到它们。谷底的小溪水清澈甘冽,冰凉沁人。虽然裂谷顶端是干燥的大戈壁,谷底却绿荫滴翠,气候湿润。这片以小灌木为主的林地代谢旺盛,堆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垒好灶台,我们用小溪里的清泉水煮了一大锅羊肉,加入胡萝卜和洋葱,等着吃一顿天造地设的野餐。没有盘子和碗筷,大家就撇些树枝当筷子,分批蹲在锅边捞着吃。那次野餐,是顿绝无仅有的至上美味,多年后依然令我们依然津津乐道。

与肉相比,我更钟情于乳制品。在藏区,第一次吃到酥油做的糌粑,我就爱上了那味道。牦牛奶炼制的酥油,没有羊奶酥油那么膻。是提炼于大自然的华美香膏。藏族人用它来敬神,真是献上了最奢侈的供品。炒熟的青稞面,添上酥油和白糖,用沸水冲调,就成了糌粑。可以是糊状的,用勺捥着吃,也可以自己动手捏成团儿。在甘南,每天到活佛家吃早餐,是我最乐意的事。夏朴楞的面包蓬松酥脆,来一碗糌粑和酸奶,这样丰盛而美味的早餐,开启了充满活力的一天。也许正因为适应这种饮食习惯,我才没有强烈的高原反应。遗憾的是,在饭馆里,在离开藏区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吃到酥油,这使我特别怀念住在甘南的时光。不过,乳制品并不只是西北人的专利,在南方也很受欢迎。云南菜里有道烤乳扇,是非常精美的滇菜名品。制法不很清楚,但知大致是将滗去水分的奶油焙成很薄的小饼,卷着豆沙之类的馅料儿吃,口味浓香甜腻。

山野之中的菜肴,对习惯了从超市里购买蔬菜的人们来说,显得特别稀贵。现在常听说有比较讲究的城里人会到郊区租地,专门种植无污染蔬菜供自家食用。没有污染的土地和作物,变得越来越少了。有的菜,也许十年前能吃到,十年后就没有了。比起动物,植物物种的消亡要快得多。

有朋友要去云南旅游,问我如何能玩得高兴。我给的答案只有两条:第一不要参加旅行团,第二不要坐飞机。这两条,对于怕受累的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他们不知道,受一点累,冒一点险,得到的财富远远超过支出。还记得从昆明到景洪的路上,弯弯的山路边,一丛丛高大的毛竹婆娑起舞,还记得那路边的小店,十几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菜翠色欲滴。店主人的屋后,随手扯出的野南瓜茎叶青嫩,几瓣瓜块儿和绿秧就煮出一碗令人垂涎的碧玉汤。在景洪,我们每天的餐饭都非“野菜”不取,即使如此,临行的时候仍然留下了很多遗憾。野味,对我来说就是大地的香衣。可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惊恐挣扎的飞禽走兽。每当听到有人嚷嚷着要吃野味的时候,我都暗自摇头。没有品味的人生,只是在糟践那些珍贵的生命,即使他们吃遍天上地下,也永远不懂得什么是美味。他们腥臭的舌头上,只生着残酷的欲念,他们的肠胃里,只留住了酒肉腐败后积累的细菌。人们在吃的时候,早已忘记了美和愉悦。我甚至产生过一种极端的想法:西方人餐前祈祷的形式,也许应该被重新推广。

正如今天的饭桌,包装菜肴的材料已经超越了主料。花样迭出,工艺考究,中餐西餐齐上,越来越不伦不类。无需反复无度的烹饪,不必加入太多介质和过于浓重的调味料,请满怀感激的欣赏这些可爱的食物吧,请品尝食物本身的滋味,让乍起的浓郁顺喉而下,让舌头充分的搅拌,牙齿从容的摩擦,让纤维、汁液和饱满的细胞充盈在身体中,让深沉醇美的余味萦绕口齿,这难以言传的感觉,只有细腻的舌头和宁静的内心才懂得享用。只有怀着珍惜和尊重,放开与进食无关的琐事,才能领略食物赐予我们的奇妙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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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桀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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