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庐图》立轴,绢本水墨,纵185.8厘米,横106.8厘米,五代荆浩作,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全景”,是指一幅山水画中的景物之“全”,有山有水,有草有木,有花有鸟,有溪有瀑,有云有路,有四季变化,还有茅屋竹篱、渔樵耕读等,如此山居人家,便是个天人合一的去处。将现实山水中最美的理想元素,集中到一幅画卷里。
自然本身无所谓美丑,是人赋予其审美的意义,“全景山水画”,便是赋予自然的一个文化样式,那是荆浩的理想国,所以,山水画又称为人文山水。这也是中国山水画与西方风景画的不同,而西方风景画则只表达对自然景物的纯粹理解。中国人没有宗教信仰的天堂可去,那就到文化的江山中去。与其在朝廷费尽心机地宫斗,何如到山水中去放歌耕读?只要转个身就可以实现,为何不转身呢?荆浩已经转身了。
艺术家彻底自由了,直接由他的审美体验和自由意志对他下达创作指令,没有任何外在的压力,进行没有任何权力痕迹的完全独立的绘画创作,他创造了“全景山水”和“水墨山水”的话语体系,在中国艺术史上恐怕还是第一位。
荆浩开了个头,一个人的观念转型,带来广谱效应,特立独行的事物反而具有了普适性,本来是他给自己画的一个圈,结果却引来了无数追随的人,有人跟他一样进山去了,去体验“全景山水”。
去不了的更多人,便在家里挂一轴水墨全景山水画,或展开一幅长卷,神游其间,于是有了收藏热,把人文山水带回家。据米芾《画史》载,毕仲钦家有荆浩山水一幅,林虞家有王维雪图四福、董源山水六幅、李成雪卧等。
荆浩的经历潜伏着对抗体制或世俗社会,那么只要走进山水画,潜意识里就会埋伏着某种对抗或怀疑的共鸣,它们才是中国山水画的原教旨和原始基因。
关键是荆浩赢得了话语权,他胜利了。从公元十世纪左右开始,中国画界风向为之一转,绘画语境从传统人物画的宣教意识转向山水画的精神风景。此前的绘画多以圣教人物为绘画主题,山水,不过是大人物的陪衬和背景,如顾恺之、吴道子等人物画,山水画上升为主流,另外,水墨山水是针对从唐朝以来李思训父子的皇家金碧山水的,从此江湖上开始转向了水墨山水,而且很快取代金碧山水以及设色山水,这是士人在绘画领域赢得话语权的初步胜利。只要水墨一色,太奇妙了,水墨无限可分,只要有水,变化无穷,无中生有的老庄审美境界。
荆浩以“全景山水”的绘画艺术样式和“水墨山水”的绘画风格,为中国的山水画立宪,建构的中国山水画的独立精神,是荆浩以其独立人格原创并赢得的话语权,很快得到了时代的拥趸,从而使山水画超越花鸟和人物,成为绘画的主流。
《宣和画谱》收入荆浩的山水画有22幅,《宣和画谱》是宋徽宗主持的国家绘画大典工程,向荆浩的山水画致以崇高的敬礼。李成、范宽、米芾、郭熙等宋四家,从此在探索水墨的表现张力上,生发出无限的艺术想象力和话语权的再造,直到苏、米的墨池里晕开了整个士人山水画的“大写意”风格。
中国山水画,荆浩是开拓者,董源、李成、范宽为荆浩之后引领中国山水画的三驾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