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写生
“画这幅画的苏联人是学维也纳画派的,他注重用笔的整体关系,追求笔触变化,不纠细节,这样的画我看到就兴奋,对我启发很大。”
佛像是命题作文,供养人是自由发挥
1980年代初,彭先诚对铺天盖地的主题绘画感到腻烦,一趟从莫高窟到新疆然后一路向甘南的写生之旅,成为了他在绘画上的突破口。
当时敦煌没有游客,写生条件极好,“没有人管我们,在洞子里边一呆就是一天,在那里画,现在想想真是猖狂极了。”彭先诚说,那正是他观察力最好的阶段,人到中年还是2.0的眼睛,看东西可以很细。当他在洞窟里用目光一寸一寸扫描敦煌壁画上密密麻麻的细节时,一瞬间感受到了顾闳中要画《韩熙载夜宴图》的心情:描摹者试图强记他所看到的一切,以便将来任何时候都可以逼真默写。
他最钟情的是从北魏到隋代之间的壁画,那里似乎可以直追水墨“没骨法”的高古源流,尤其是画供养人的部分。佛教绘画往往有一定的规制,画师在落笔前也都会先起线稿,但画到供养人的时候就比较随便了,可以自由发挥,用笔率性,造型简约,加上时间的风化剥落,画面被简化为色块关系。他在中国古老的绘画形式里似乎看到了野兽派,看到了表现主义,并且意识到中国绘画早在魏晋南北朝就达到了一个成熟的高峰,远比意大利湿壁画更加潇洒灵动。
“就是在敦煌的那些小阁楼里面,我发现了跟我的审美比较融洽的东西,实际上我就是在那里形成了我的画风。”
他临了许多壁画局部,挖空心思在画面上模拟出古旧的肌理。舍身饲虎洞、绘有《张议潮出行图》的唐代洞窟成为他刻意流连的几处,那几个洞子都不大,光线阴暗,他尽量画得快,不纠缠细节,一直画到天光消失,一切都退隐到黑暗之中。
85新潮给艺术界吹来了西方的风,也给了彭先诚许多思想上的冲击,可他走了一条逆流的道路。他不再画油画,从此专攻水墨。借由日本铃木大拙的“他者之眼”,他开始反观中国禅宗绘画的理念。周思聪的大凉山写生给他启发,他也马上卷了画具直奔大凉山,试图画出跟当时盛行的主题绘画以及民族风情绘画不同的东西,一种告别了甜俗的、更加古朴的、让偏僻乡居生民呈现出精神信仰的东西。用他的四川话说就是:“我不想要那种画得很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