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届上海双年展,苏菲·卡尔(SophieCalle)的作品给许多观众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苏菲·卡尔总是这样,想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说清。结合了文本和摄影的《最后影像》(DernièreImage,2010)是她在伊斯坦布尔创作的,她在那里和一些突然失去视力的盲人见面,请他们描述自己最后的记忆。《看海》(VoirlaMer)是一部由14块屏幕组成的录像作品,艺术家和摄影导演CarolineChampetier一起拍摄了一些天生眼盲的人,邀请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去「看」海。
将这两个计划放在EmmanuelPerrotin画廊的同一个展览中似乎是很自然的事,因为它们彼此有很好的互补,也因为这个主题——眼盲、虚无、缺乏视觉,以及试图重现一种视觉——是艺术家一直以来都很关心的。(在1986年的《盲》中,卡尔问盲人他们是怎么理解美丽的,在1991年的《盲色》中,她将盲人和马列维奇、克莱因和里希特等艺术家的评论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本次新展名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PourlaDernièreetPourlaPremièreFois),将持续至10月27日。
一种分布式的对抗
在这里,艺术家让我们直接走进她的看到与看不到、显示与隐藏的辩证。在录像屏幕上,天生眼盲的人(一个老人,一个母亲和孩子)面向他们看不见的大海。他们眨着眼睛走向镜头,仿佛要用关闭了的眼睛看我们——感知我们这些有视力的偷窥者。这段影像充满力量。参与者的情感通过摄影机的过滤后显得触手可及。可能太过切实了,因为它们强调了作品的情感层面,让我们几乎忘记它在哲学和美学上的首要命题:看不见意味着什么?
这是苏菲·卡尔作品中的一个命题:她会大量地利用情感,同时通过一种打碎的、概念化的形式、使用文本(她那著名的「叙事艺术」)和图片-文档来构成中立性立场,假装不去触碰这些情感。但是这无关紧要。情感的冲击力依然炽烈。在隔壁一个展厅的墙上,盲人的肖像仿佛可移动的祭坛,肖像边是关于他们的最后记忆的故事。其中有个人记得的是一场残酷的事故;还有一个最后记得的是她丈夫的脸。有人是在某一天早上醒来突然只能看到眼盲后的光,至今仍能看到。和在《盲》中一样,卡尔的拍摄是毫不退让的,没有丝毫美化的意愿。面对面的碰撞同样也是不可逃避而残酷的。
凡人的悲剧
那么这场展览的核心是存在吊诡的,它试图避开的病,正是它一直在滋养的。艺术家让我们习惯了一种不那么直接的方式——更概念化,更散碎。事实上这恰恰就是卡尔的才华所在:抓住一些重大的事件(离别、爱人去世以及广义上的亲情关系),用一种破裂的方式处理它们,不用任何有持续性的纪年或媒体,一切都是淹没在琐碎的故事、录像和物体中的。观众有时会不知所措,不得不通过心智的高度投入来把这些碎片重新组合起来,有点像在看新小说(nouveauroman)作品,或者严格意义上的观念艺术家的作品,比如JosepthKosuth。这里是截然相反的:空间看上去太满、太挤、太有可操作性。我们没法保持中立,被影像和文本吸了进去。
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中,卡尔似乎在向悲剧进发。一个凡人的悲剧,盲人取代罗古代英雄(没法不想到俄狄浦斯)——戏剧化事件和无法逆转的罪恶命运的受害者。卡尔强迫我们去看,我们所看到的东西会激发出带有希腊悲剧气息的怜悯: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在受折磨时产生的感受。亚里士多德不是说过,这就是悲剧的目的吗?卡尔将存在的英雄作为她创作的对象(照片和文本的摆放方式让我们想到战争死难者的棺椁上摆着的相框)。从这一点上看,她似乎倾向于把作品往情感那一方倾斜。无论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