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仕彬清韵图48×180cm2012年
“人们只知道黄宾虹的山水绝妙,花鸟更妙,妙在自自在在。”潘天寿曾如此激赏山水画大师黄宾虹的花鸟画。而众所周知,潘天寿本人精于写意花鸟的同时亦擅山水。
略观画史,不难发现兼擅山水、花鸟的画家并不鲜见。张大千、齐白石乃至八大山人、沈周、陈白阳、王蒙、倪瓒、赵孟頫……他们或两者兼善,或有所偏重,相对于“十日一山,五日一水”的山水画,中国画家对“逸笔草草”的写意花鸟似乎都有一种天然的厚爱。
然而,写意花鸟创作并非易事,要“自自在在”更是困难。黄宾虹的花鸟画之所以堪称逸品,一方面得益于其精深的笔墨造诣,同时更是源于他对花鸟画精神的深刻体悟:“若不以天生活泼为法,徒窃纸上形似,终为俗品。”(黄宾虹 《论徐熙黄筌花鸟画之派别》)写意花鸟,忌的是“俗”,写的是花鸟之“真”,传达出的是画家高蹈自如的精神品性。
陈仕彬梦得兰花淮水边48×180cm2011年
陈仕彬先生的山水和书法创作备受关注,而人们却同样忽视了他在写意花鸟领域的探索与成就。其写意花鸟画的妙处,妙在以书入画的笔墨气韵,妙在卓然不俗的文人品性,亦妙在画家活泼泼的富有禅意的心灵境界。
其实,陈仕彬先生对花鸟画的热衷可谓由来已久。其20多岁时创作的《白梅图》便被冰心老先生收藏,并且还演绎了一段艺坛佳话。而笔者见到的陈先生最早的花鸟作品则是其19岁时创作的《紫藤》。虽然当时画家的笔墨功力不能与现在相比,但该画却已经是“写意”十足:寥寥数笔便将紫藤纵横遒劲的枝干跃然纸上,墨色氤氲中盛开的紫色花束点缀其间,充满无限生机与活力,画面传达出画家杰出的创作才华与饱满的艺术激情。巧的是,20多年后的2011年,画家又创作了同题画作,虽是无意为之,但两相对比,新作酣畅淋漓的笔墨韵味和朴拙清雅的精神气息让人目击道存,不能不感叹作品的迥然不俗,甚至联想到徐渭的《墨葡萄图》。
陈仕彬冰肌铁骨55×180cm设色纸本2012年
陈先生曾如此谈论自己的创作心得:“我的花鸟画创作,没有刻意追求什么风格和路子,只是率性而为,努力想把书法的‘写’意带进去,这与我在山水画上的追求是一致的。然而随着山水画创作的深入,自觉对中国花鸟画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层。” 我想,这分“率性而为”以及得益于书法与山水创作的笔墨功夫正是当下很多花鸟画家所缺少的。陈先生所走的,正是以草书笔法和山水画创作中体悟到的水墨或色彩渲染来写胸中逸气的文人写意路径。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其花鸟画根基在书法、在山水,其花鸟画得力于骨法用笔及对用水用墨的独特体悟。观陈先生花鸟画,用笔在“披、转、顿、挫”中或快或慢,或齐或整,雄健清雅,收放自如;用墨方面则讲究“浓、淡、破、泼、积、焦、宿”并用,虚实相生,生意盎然。笔墨“淋漓而不臃肿”,使得他的花鸟画别开生面。如果说黄宾虹是在山水创作天地里驰骋之余偶作花鸟,无意于做花鸟画家,那么陈仕彬亦是“无意于佳乃佳”,其花鸟画的气局与格调反而超越了不少“专业”的花鸟画家。
陈仕彬梅兰竹菊四屏之菊75×50cm×4设色纸本2011年
龙瑞先生曾经这样评价陈先生的山水画:“我们看陈仕彬的山水画,不是透过自然景致去看笔墨,而是透过笔墨去体会自然奥义,是在他以笔墨所限定的宇宙世界里,提升作为文化人的心灵境界,在一片混沌中放射出无限光明。”其实,对于陈先生的花鸟画,亦当如是观之。我们需要透过花鸟去看笔墨,需要透过笔墨看到画家的心灵境界。
陈先生人如其名,儒家传统士人“文质彬彬”的精神品性在其身上有完美的体现。“兼济天下”的家国情怀和重视“浩然之气”的精神追求自然影响到了他的创作理念,其所作山水雄秀混沦,气势磅礴,当是发端于此。然而,凡是对陈先生有所了解的人,又有一种共同的感觉,陈先生为人处事和谈艺论道中亦有着道家的自然冲淡与禅宗的率性圆融。这,自然也反映到了他的艺术创作中,尤其是在写意花鸟方面。观其作品,笔墨淋漓中我们看不到任何的霸蛮抑或造作巧媚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雅劲健的质朴野逸之美。深得禅理的黄山谷有言:“士大夫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陈先生的画作之所以逸气迥出而又雅俗共赏,想必先生对此语是有着深刻的体悟的。
陈仕彬梅兰竹菊四屏之竹75×50cm×4设色纸本2011年
而纵观陈先生的花鸟画创作题材,除了传统的梅、兰、竹、菊、荷花等之外,陈先生对玉兰情有独钟,也可谓独辟蹊径。
玉兰在历代文人的笔下都是高洁傲然的象征,清人赵执信“如此高花白于雪,年年偏是斗风开”的诗句广为流传。陈先生所作玉兰,无论纯任水墨,还是施色点染,皆是直抒胸臆,气韵生动,清气逼人。画的虽是玉兰,却让人想到王冕那有名的墨梅诗:“吾家洗研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有意思的是,陈先生大道堂的院子是真有一棵玉兰,这便更见先生的性情了。先生曾逸笔草草画玉兰数枝,并随兴题记:“庚寅孟春,吾院里的玉兰比往年迟开了一月,但还是繁茂满枝,好不热闹,择其一枝写生,以为至韵。” 近乎口语化的语言,让人备感亲切,亦见先生自然无隔之心境。石涛言“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陈先生或者亦可说:“玉兰使予代玉兰而言也。”
陈仕彬梅兰竹菊四屏之兰75×50cm×4设色纸本2011年
其实,这不仅仅是一种自然有趣的创作心境,更是一种“外师造化”的创作立场,是一种“物我不分”乃至捕捉瞬间灵感的创作状态,这对当代流于表面形式的花鸟画创作尤其具有启发意义。《猫趣图》的创作则更为典型。
猫在陈先生的花鸟画中甚是少见,然而一天深夜先生在书房读书,不知哪来的一只黑猫却跳上案头,先生心有所悟,展纸铺毫,少顷,画成一猫蹲坐于墨梅映伴的巨石之上,并即兴题诗一首:“闲来无事独登高,车马喧嚣听却无。只因阑珊灯火处,独叫一声夺惊魂。”其中韵味,极耐品味,凡观此画者无不感慨称奇。
陈仕彬梅兰竹菊四屏之梅75×50cm×4设色纸本2011年
提到陈仕彬先生的诗,便索性以陈先生近来的一首自叙诗来结束此文。此诗正是先生有感于徐渭《墨葡萄图》自题诗而作,从中我们或许可以更加清楚地感受到其花鸟画作背后卓然不群的文人心灵,诗曰:
“半耕半读闹市中, 雄志书生快成翁。至今未食官家米,且歌且画啸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