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 安阳小屯村出土 抱腿而坐残石
古人都是平坐的
——说文解字话坐姿(一)
原著/藤田丰八 译注/董玉库 编辑/张嘉奇
作者的话
说起藤田丰八,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每每查阅有关中国椅子起源的文章,大凡都会提到藤田丰八有过这方面的著述,但翻遍能够找到的资料,没有见到这篇文章的汉译文稿。对于中国人来讲,对于探索中国椅子起源的人来讲,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虽然这篇长文发表于90多年之前,其中的有些论述已经见诸于很多人的文章之中。但我们又不得不感到几分感慨,一位日本人,能够把中国的古文理解到如数家珍的程度,作为一位中国人,笔者感到十分惭愧。一位文学博士,能把胡床的文化脉系梳理得如此清晰,作为一位家具爱好者,笔者同样感到肃然起敬。在此,笔者想通过这篇文章来简要介绍一下藤田先生,也让我们来追思一段中日文化交流的往事。同时,更重要的是,了解藤田先生在90多年前是如何“话说胡床”的。
几点说明。第一,藤田先生的文章成文较早,那个时代普遍称中国为支那,而现在如果说中国是支那,会掺杂一些负面含义。本文将“支那”都译为中国。但是,这里的“中国”不能简单地等同于我们现在的中国。第二,注解部分大多整理于网络,希望引用时以纸质原文为准。第三,很多历史人物、事件、书籍等,很难用几句话简述清楚,望读者自己索骥。
原文最初于1922年发表在《东洋学报》第12卷、第4号。本文根据1924年的整理稿译出。
关于藤田丰八
藤田丰八(1869-1929),字剑峰,出生于日本德岛县农村。1892年,进入现在的东京大学学习汉文。毕业后几经周折、多方创业,但终因时运不佳,屡屡失败,每天只能借酒消愁。
1897年春天,藤田来到中国,结识了当时正在主管上海农学会馆的罗振玉。在罗振玉的教育事业上,藤田出了不少谋略;在藤田的学问上,罗振玉给了不少启发。
1898年,罗振玉等人在上海创立了《东文学社》,聘请藤田主持教学工作,又结识了王国维、樊炳清、沈纮等人。
后来,藤田又跟随罗振玉“南征北战”,为中国的师范教育、农业教育等出谋献策。辛亥革命爆发之后,藤田又把罗振玉、王国维两家安置到日本避难,为他们营造了研究环境。
藤田先后在中国居住了17年,通过教授课程、编辑杂志、翻译书籍参与中国的教育改革,为中国的近代科技发展贡献巨大。藤田先生一生收藏丰富,汉文古书1700余部(2万多册),全部寄赠给东洋文库。
在古代中国,大家都平坐[1],并没有现在这样倚坐的习惯。关于倚坐,不仅在古代文献中没有发现,即使在东汉时期(公元25~220年)完成的孝堂山及武梁祠的壁画中,出现了各种人物,也找不到一个倚坐的姿势。
至少可以说,到了东汉时期,中国人还都在平坐。就平坐本身而言,在古代文献中又可以大致分为“居”和“跪”两种,进而还可以更细分为凥、跪、居、箕踞四种。
“居”:不正规的坐姿
“居”字,《说文》[2]中解释为“蹲也”,在这本书的足部记为“蹲居也”,也就是说“居”就是现在的“踞”,指蹲踞。
《论语·宪问篇》记载:原壤夷俟[3]。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这里的“夷俟”就是蹲踞迎接。为什么说这里的“夷”就是“夷踞”呢?《后汉书·郭林宗传》讲述茅容和一群同伴到树底下避雨,“众皆夷踞相对,容独危坐愈恭。”关于这种“蹲踞”的坐姿,段玉裁解释说:足底接触地面或席,臀部下蹲,膝部直立(图1)。
还有一种与“居”即“蹲踞”类似,更为不敬的坐姿——箕踞。《史记·卷九七·陆贾传》记载南越王尉他接见陆生时,写道:陆生至,尉他魋结箕倨见陆生[4]。当尉他听到陆生的说教之后,“乃蹶然起坐”,对陆生道歉说:“居蛮夷中久,殊失礼义。”
这里的“箕倨”,在《汉书》中记为“箕踞”,颜师古注释为:谓伸其两脚而坐。就是说,箕踞是指尻(臀部)着地或席,两脚向前伸开。蹲踞与箕踞的差异是两脚站立,只是在伸展程度上有所差异。
可是,也有人认为,两脚稍微伸展一点的也可以认为是箕踞。比如晋朝皇甫谧的《高士传·严光》中记述,侯霸奉光武帝(刘秀)命令,派遣官吏去见严光的时候(原文:述侯霸承光武命,遣吏奉书于光),“光不起,于床上,箕踞抱膝,发书,读讫。”
从上面列举的文章来看,蹲踞和箕踞在形式上是坐姿的问题,但士人之间却认为是一个人的教养问题,斥责为不敬的坐姿。在古代中国,士人之间认为比较正规的坐姿是跪坐或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