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回顾这些具有中国当代艺术历史意义的作品时,我们是通过什么方式知晓并且传播这些“以行动为出发点”的艺术的呢?——图像。
然而,这些行为艺术家的初衷难道就是希望以“图像”作为载体去展现他们的艺术理念吗?
1995年的4月21日,高岭、岛子、冷林等人在北京《美术》杂志编辑部的办公室进行了一次关于行为艺术的讨论会。这次会议也被认为是批评界关于20世纪90年代行为艺术的第一次学术研究。之后,冷林在1995年第3期的《画廊》杂志上发表的言论:“在没有有效传媒对行为艺术进行传播的情况下,行为艺术采用摄影照片和录像的形式来记录,人们对行为艺术活动过程的了解,只是通过图像材料,那么行为艺术现场的感受力无法让人体会到,而图像材料本身的真与伪也尚有待判定。”张翎对冷林观点的异议是“图文资料”与“行为本身”是一个整体的两个部分。
从这两位批评家的言论,我们可以看出当时“行为”和“影像”之间是被记录和记录的从属关系。“影像”因其自身所带有的局限性也使得该“行为”充满争议。
行为艺术在场性的能量场
我们需要探讨的问题是:《为无名山增高一尺》这件“行为艺术”作品,究竟是“裸体叠罗汉”本身这个行为具有意义,还是这张被吕楠记录下来的“裸体叠罗汉图像”使得这件行为作品具有意义?因为我们完全可以说这是一件刻意的摆拍成的图像平面作品。
两种“意义”的内涵也是不同的。蔡青在其行为艺术一书中说到:行为艺术的核心就是与人沟通,它不同于装置艺术和其他种类的视觉艺术形式……(行为艺术)大多是在现场和观众面前当场发生的,它从一开始就有公共性,这是作为人与人沟通的最好的艺术表现形式。
就行为艺术具有互动性和治愈性的问题,蔡青采访了很多中外有名的行为艺术家。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Abramovic)是这样回答的:“是的,在我的行为作品中行为互动是很重要的方式,不仅是对众多的人,而且是以独立的每个人为基础的。我认为行为艺术是可以和观众做精神性的对话的。能否对人做心理治疗不是由我一方决定的,是由观众决定的。”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也在这里再次强调了行为艺术“在场性”的重要性。这种“在场性”的多感官感受是一张照片或一段录像不能代替的。
当地时间2010年5月31日17时,玛丽娜身穿一袭血红色长裙,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宣告“与阿布拉莫维奇对视”的行为作品结束。这件行为事件从3月14日开始进行,艺术家已经和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约1500名观众进行了对视。在这样的互动对视中,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安静有人躁动,也有人能够和玛丽娜对视一整天。有观众建了一个名为“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令我落泪”的网站,现场直播这场行为表演。当然,现场也留下了大量的图片和录像。
然而,如果你不是作为观众,甚至不是作为与玛丽娜相对视的那个人,你又能在多大程度上感知到艺术家做出这个行为所传达出来的力量?
艺术家与观众之间通过“行为”进行能量交换,如果只是通过影像,是无法感知到的。这个就好比一个只在家里空想着上帝与一个人穿着整洁的衣服走去周日的教堂做礼拜,两种方式等到的能量治愈也是不同的。因为“穿着整洁的衣服走去教堂”这样的一个行为具有“仪式”感。
行为本身的历史渊源也是以“仪式”的方式进行的。仪式自然不属于物质范畴,也不是存在于人脑中的观念,而是付诸实践的一种行为。仪式行为是不同于生活常态行为的一种超常态行为。其并非具有生活实用价值,而是表达某种精神价值(如信仰,社交)的行为。
因此,我们常需要“在场”地去感受一件行为艺术作品。
“摄-演”把瞬间行为凝固成定格的能量
“图像”记录“行为”,这里的“图像”和“行为”是从属的关系。然而,“行为”和“图像”之间的关系能不能是另一种能量交换的体现。
对于这样的一个问题,一个月前来杭州中国美术学院的意大利籍旅英艺术家马内利·瓦森(ManuelVason)就直接用他的大项目实践并探讨行为和影像之间的新型关系——被定格住的瞬间能量。
马内利用“摄演师”(ThePhotoPerformer)这个英文组合名为这个项目实践命名。在一系列的摄影实践中,照片中出现了拿着镜头的“表演者”。仿佛一种影像错觉:摄影师既要手拿照相机变成表演者,又要按下快门成为摄影师。这是两种非常矛盾的状态。
马内利想要探讨的问题就在此:他想要探索摄影和行为艺术之间的对应关系。他相信摄影是一个有效的工具,可以清楚地表达人的状态,可以测试新的行为准则,可以批判我们塑造知识的方式,更可以激发我们的创新思维。他还觉得照片里的空间,是一个不同于传统画廊和剧场的空间,一个充满概念性的领域,一个悖论,模糊和矛盾的却被容许更被鼓励的空间。
马内利曾和国际上超过2000位行为艺术家合作拍摄他们的行为表演。然而这不仅仅是记录,更是摄影师和行为艺术家一起进行的图像合作,他们一起创造出了一种行为痕迹图像。在此合作拍摄的工作过程中,作为摄影师的马内利的身心灵都受到了另一方来自行为艺术家的行为感染。由此,他产生出了“影像”和“行为”的关系问题。
因此,这里行为和影像的关系已经不是从属记录的关系了,而是相互影响的合作并置关系。
“摄演师”工作坊在中国美院的跨媒体艺术学院进行了一周左右的摄演训练。之后,艺术家和参与工作坊的成员们完成了一个探讨“影像”和“行为”的关系展览:“行动之书——看与被看”。
展览中,观众手持蜡烛走进漆黑的展厅,首先会在展厅的内壁寻找着若隐若现的文本信息。接着观众们会被莫名的声音吸引来至内厅,只见一名身穿白色衣服的,好似祭典司仪的表演者,庄重地为观众翻开一本仿佛很古老的大书。这是一本记录了“摄演师”实践过程的图像集。
“行为”和“影像”不仅是被记录和记录的关系,也可以是一种合作并置的关系。图像定格住了该行为的0.2秒中的能量,形成了一种新的艺术语言。
(来源: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