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个月之后,《星期日泰晤士报》(SundayTimes)也加入了煽风点火的队伍,做出了这样的评判:“伦勃朗名下的许多作品都是假的!就连女王陛下的藏 品也是‘假的’!”柏林美术馆为了应对这场危机,立即组织业内专家出版了一份名为《图像的焦点:戴金盔的男人》(BilderimBlickpunkt: Der Mann mitdemGoldhelm)的调查报告。当时柏林美术馆的策展人杨·科尔奇(Jan Kelch)在报告中向媒体辩解道:“这幅作品既不是复制品也不是伪作,而是‘一件独立的原创性作品’,有它自身独特的价值。”这个模棱两可的解释不仅没 有平息舆论的质疑,在公众看来这更像是变相地承认了其作品的真实性有待斟酌。
同年的9月30日,同样藏有伦勃朗作品的美国大都会美术馆也赶 紧做出回应。大都会美术馆也在《纽约时报》刊发了一篇名为《为馆藏的两幅伦勃朗作品重贴标签》(Met。 to Relabel Two ofIts Rembrandts)的文章。但由于作品的鉴定结果迟迟无法确定,他们在11月15日再次刊发文章,标题是:《美术馆推迟对伦勃朗作品重贴标签》 (Met.Museum Postpones Relabeling of Rembrandts)。紧接着,1987年2月,为了确定大都会博物馆馆藏的伦勃朗作品究竟是不是真迹,美术馆决定在波士顿召开一次德美专家联席会议。 会议进行的异常艰苦,两国专家各执一词:美方坚称那些作品是伦勃朗的真迹,而德国的专家则持反对意见。两种意见僵持不下,最后不了了之。
伦勃朗这次真的摊上大事了。要知道,在艺术市场中确定“这是某位艺术家的真迹”,既是整个市场营销的关键所在,也是学术研究、甚至是作品释义的关键 所在。当我们意识到那些代表了艺术家个人风格的经典作品实际上都出自他人之手时,我们会产生怎样的困惑?如果伦勃朗这个级别的艺术家作品真伪出现问题,那 绝不仅是学术研究领域内部的事情。美术馆、博物馆、私人藏家、拍卖行、展览机构、文化出版机构都会被卷入其中。如果人们真的因此否定了伦勃朗以及他所承载 的文化观念,那么损失的将不仅仅是金钱。国家的荣耀、拍卖行业的信誉、学者的名声、甚至连几百年来已经根深蒂固的一些文化传统都将遭到质疑。同样,欧美国 家历经数百年建立起的,与“伦勃朗”这个价值符号相关的整个文化产业都将损失惨重。而且这种损失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三,拯救大师伦勃朗
其实,在欧美艺术史研究领域,作品的“归属”问题并不是一个新话题。它牵涉到作品考据、鉴定、释义和审美鉴赏等许多方面。同样,也并不只是伦勃朗的作品在归 属方面存在争议。某幅作品究竟是谁画的,画面中究竟哪些部分是由特定的艺术家完成的,这些问题虽然非常重要,但它们实际上属于艺术史基础研究范畴,其传统 非常悠久。就拿伦勃朗来说,其实早在1968年,荷兰国家科学院(NederlandseOrganisatie voor Wetenschappelijk Onderzoek,NWO)就已经启动了一项艺术研究项目:“伦勃朗研究计划”(RembrandtResearch Project)。
这项计划原本打算对荷兰黄金时代画家的作品进行系统地搜集、整理、研究和鉴定,以便为整个艺术和文化市场提供确凿的判断标准。之所以命名为“伦勃朗研究计 划”是因为他的名气实在太大了,而且其作品向来争议颇多。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发现伦勃朗真迹的数量确实难以确定,整个计划就名副其实地变成了“伦 勃朗研究计划”。而且,该计划的研究结果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让艺术市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焦虑:20世纪初,著名艺术史学家霍夫斯泰德·迪·格鲁 特(Hofstedede Groot)曾估计,伦勃朗的作品总数在1000幅左右;该计划的学者们将这一数字减少到700幅,随后又减少到630幅、420幅……“伦勃朗研究计 划”每年都会出版一份调查报告,用以更新所谓伦勃朗“真迹”的数量。遍布欧美的各大博物馆则忙着依照最新的数据发表声明,为自己的馆藏作品辩护。到了上个 世纪80年,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伦勃朗研究计划”本身的鉴定结果开始出现反复,所谓“权威”的鉴定结果也不再令人信服。
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人们开始使用一些前所未有的科技手段来鉴定伦勃朗的作品。X光成像(XRay)、自动射线显影技术(Autoradiography)和树 木年代学(Dendrochronology)先后被应用到了伦勃朗作品的鉴定领域。但是,这种试图依靠科技力量来解决伦勃朗作品归属问题的方法,并不比 传统鉴定领域那些经验老道的鉴定家可靠多少,而且其结论更加令人不安:经常出现在艺术史教科书中的那些作品真的不是由伦勃朗亲手绘制的。当然,这些作品也 并非单纯的赝品或者仿作,它们其中的大部分是由伦勃朗工作室中的学生或助手完成的。这种状况让罗森伯格、房龙和沙玛勋爵等人对伦勃朗作品的一些基本判断都 遭到了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