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佴旻《太行秋色》 115×80cm 2006年 纸本设色
请记住,杨佴旻大声疾呼的“色彩”并非简单的与水墨对等的表面样式,色彩代表了一种立场和灵魂,对于像杨佴旻此类一心进取的画家而言,表面的样式仅仅是结果,他希望从源头上推陈出新,意义自然非同一般。在他与我的交谈中间,他常常不自觉地陈述自己对“技法”的迷恋,用他的话说:“笔墨、意境永远是祖先留给我们的伟大遗产,但千万不要因为它伟大,就被束缚了手脚;不要以为水墨画的新旧在于题材,而是取决于技法,在于画家本身的灵魂。”在他看来,技法不是单纯的作画技巧,不是简单的笔触、肌理和色块,技法是驾驭画面的缰绳。没有新的技法,就没有新的方向,正如他考察了日本画和中国画之后发出的感慨:“日本画已初步完成了它的现代化形态,因为它已凸现出一个与现代审美意识相适应的和稳定的形式结构。创作思想的统一化,风格上的现代化,语言上的纯粹化,技法上的创新化是它的一般特征。日本画在整体形态上走出了传统,但包容在作品中的精神内涵和美学感觉是日本民族固有的。”所以,杨佴旻特别期盼“出现思想与技法高度统一的新中国画形式。”
这样的形式是否已经存在?无疑,杨佴旻的结论是肯定的。如前面所言,自徐悲鸿、林风眠一代人开始,中国画革新的号角始终没有停止,在当下,尽管风气使然,大多数中国画家缩回到传统的怀抱,但仍有一部分画家马不停蹄朝前奔驶。杨佴旻是其中之一,具体地说,是其中非常耀眼的成功者之一。
三、他的创作
杨佴旻是创作上的多面手,人物、风景、静物都有所涉猎,而且都画得精致而深入,趣味无穷。就我的观画经验来看,喜欢那种表情丰富的东西,单一则说明才能偏窄。袁枚论诗,以才、力、识、胆为四种品质,才华排第一位。每个对创作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理解,艺术家不是劳动模范,单靠勤奋的劳作无法达到应有的高度。我有理由相信,杨佴旻具备做一个优秀画家的才华,并且没有浪费这种才华。他的作品证明了,在任何一个环境里,我们都能在第一时间里发现其位置,而无须看作者的名字。我一直抱有这种看法,判断一个画家的特征,是看他具不具备独特的个人图式——古今中外艺术史上凡有成就者,概莫如此。既然杨佴旻的才华给了我们信心,那么,即使对他加以苛责和追问,似乎也不足以使他在我们的印象中减分。
在以前的文章里,我多次提及一个观点——即博尔赫斯说的那句咒语:一个作家或艺术家只做他能做的事,而不能做他想做的事。这是带有一定程度的宿命的色彩。我遇到过许多弄艺术的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自我陶醉,自娱自乐,失去了任何客观依据。杨佴旻内敛及谦和的性格使他的调门很低,但如我所说,他是坚韧的,是理想主义的。综观他这么多年的创作,都在既定的轨道上步步向前,没有出现大起大落的状况。这一点,与西方的巴尔蒂斯、莫兰迪,中国的林风眠、关良等人很相象。
我想提及杨佴旻的早期作品:《以塞尚作品为蓝本的静物》、《以莫奈作品为蓝本的风景》,这是探究他的作品的线索。杨佴旻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墨守成规,像许多在宣纸上重复古人那一套的人那样,做既不费力又讨好受众的事。杨佴旻试图将现代绘画的表现方式嫁接在中国画材料上,为自己开了个好头。我的意思是,假若杨佴旻加入到当时的“实验水墨”的阵营中,随大流跟风潮,捣鼓那些非驴非马的实验品,结果必定白白把自己搭进去,而不会有所斩获。杨佴旻为何要把塞尚和莫奈做蓝本?看似偶然的东西,其实是必然的。也就是说,杨佴旻把内心的创作冲动与期待突破的方向结合起来,迅速而有效地排解了他的苦闷:宣纸上的革命是可能的,但是,生宣纸的承受力必须与它的性能相一致,它承受不了真正的写实,它的局限是先天的,这种局限却正是它的优势。
在我与杨佴旻讨论时,多次设问,想从他口中套出他的秘诀。例如,宣纸和色彩的关系?因为我始终抱有疑惑,宣纸与画布性能不同,水性颜料和油质颜料之间的区别也显而易见,如何做出同等品质的效果呢?杨佴旻以棉里藏针的方式坚持自己的立论:中国画革新必须以色彩为先导,单色(墨色)的表现造就了以往的辉煌,但与当下的生活相距太远。远到什么程度?远到所有关于传承的话题都已陈旧不堪。前人如此迷恋的水墨(单色)在我们这个时代一无所取了吗?结论不重要,杨佴旻的作品是他的证据。我们至少得承认,无论是绘画还是音乐,都不是理论可以说明白的,必须观看,必须聆听,“看”和“听”比起空头理论要重要得多——离开作品本身,一切言说(理论)都是白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