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镜塘最出名的是果断买下范宽的《晚景图》。一天,钱镜塘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说广东路某古董店收到一张画,落款是范宽的字,但是没有印章。他立马赶到到店堂里,看了很长时间,问要价多少,老板说要16根金条。钱镜塘说既然没人敢买,那我借回去看一晚上,明天一早作出决定。钱镜塘在收藏界很有人望,这幅古画就被他带回家中。钱镜塘研究了一宵,清早从二楼窗口看到古董店老板已等在门外,他取了16根金条交给老板,画就留下了。那一晚说是研究,其实还是凭感觉。又经过一番深入研究,钱镜塘才在收藏圈内讲了这张画的来龙去脉:范宽的《晚景图》在明代是严嵩收藏的,到了清代,这张画流入到当时大收藏家毕沅手里,毕沅出事后,这件作品被抄没入宫,后来又流入到民间,到了浙江平湖葛金烺家里,抗战时期,葛家的帐房先生出了坏心,偷了一批画,范宽的《晚景图》即在其中。眼看着时局有变,那账房想卖了变现,于是此画被送到了古董店里。
当时这幅《晚景图》上的印章已经看不出来,钱镜塘请严桂荣重裱。严桂荣用热水泡画,慢慢清洗画芯。待画面出现了些许印章的痕迹,他在上面涂上油脂隔纸烧烤,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最后这个印章终于显示出来了。
钱镜塘最钟情的画家是任伯年。据传钱镜塘最多时收藏有任伯年的大小作品2000来件,最出名的一件是《华祝三多图》。而任伯年的《群仙祝寿图》12条屏也是经钱镜塘收藏后才进入了公众视野。那时钱镜塘住在南昌路上,每天早上到重庆路的吴湖帆家附近的沧浪亭去吃面。某天他吃好面回来,经过一个画廊时听到刮纸的声音,觉得奇怪而循声进门。钱镜塘看到画廊的老板正拿把竹刀在刮一件作品表面的赤金。他问你用刀在刮这个干什么?老板说画卖不掉,把上面的黄金刮下来卖钱。这是谁的画?钱镜塘开始随意地问。老板说这套画有12条屏,上面落的是唐伯虎的款,很多人一看说是假的。钱镜塘见画上的笔墨神采奕奕,于是认真看了起来。这一看吓了他一跳,这套作品分明是任伯年的笔墨。钱镜塘也不说穿,只是装出淡淡的口气说唐伯虎怎么会画这种画呢,这款是假的。钱镜塘说便宜点他买下算了。老板不肯便宜,说画款是假,可画芯泥金笺上的黄金是真,就是黄金也要值400大洋呢。钱镜塘掏出400元的银票将画买下。钱镜塘还是请严桂荣重新装裱,后挂在家里越看越喜欢,根据画面内容所示,将其命名为《群仙祝寿图》。这是一组任伯年最顶尖的作品,如果没有钱镜塘的眼力,当时泥金笺上的金子被画廊老板刮掉后,画的下场也是可想而知的。
艺术品收藏的最高境界是“失之坦然、得之淡然、争之必然、顺其自然”。作为一个“以商养藏”和“以画养画”的大收藏家,钱镜塘的收藏理念与一般的画商截然不同。他敏锐的眼光推动了海派书画市场的兴盛,曾以低廉的价格收入了不少当时认为没有多大价值的冷名头书画作品和明清名人手札。今天,这些藏品的艺术价值和文物价值越来越被看重,充分凸现出钱镜塘独到的鉴藏眼光。
有痴迷就有醒悟,钱镜塘开始考虑自己众多收藏品的去留。
新中国成立后,各行各业百废待兴。安徽省博物馆成立时,时任安徽省委宣传部长的赖少其亲自来上海动员,问钱镜塘能否捐一些作品给安徽省博物馆。经钱镜塘慎重考虑,半卖半送给了安徽省博物馆一大批历代名家书画。任伯年的《群仙祝寿图》也是如此,钱镜塘买到后曾宣扬过一阵子,不料被唐云掂记上了,唐云跟钱镜塘说,上海美协没一件像样的作品,可否请兄弟捐几件?钱镜塘与唐云是好友,最后这组作品转让给了上海美协。
从1956年开始,钱镜塘系统地整理他的收藏,先后捐赠了全国11家书画单位——上海博物馆、浙江省博物馆、海宁博物馆、嘉兴博物馆、广东博物馆、南京博物院、西泠印社等。1963年,西泠印社成立60周年之际,钱镜塘捐赠了名家作品数十件,其中有名家印24件,包括吴昌硕、曹世谟、赵之琛、王大昕等的手刻,弘扬了西泠印社以“保存金石,研究印学”的学术宗旨。
正如钱镜塘自己所说:“几十年来总算对自己民族的文物尽到了一点保护的责任,献给国家是得到了可靠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