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14测年,为检测文物年代提供了方法
但是,大多数考古学家是不愿意这么做的,他们还是希望通过考古材料重建人类历史,重建人类的行为,于是这就要求考古学对考古材料进行解释。解释考古材料能不能归属于科学呢?显然,这些考古学家相信发生过的事是客观存在——无论我们知不知道,即解释可以无限接近历史的真实,但谁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历史的真实。这与自然科学研究的直接检验是有所区别的,所以我把解释层面的考古学视为亚科学状态。后过程考古学家则主张多元的阐释,认为不同立场阐释都具有合理性,如男性与女性、中央与地方、社会上层与下层、殖民者与土著等,根本就不承认存在一个客观存在的历史真实,即便有也毫无意义。从这个角度上说,考古学就不那么科学了,但同样合理。
再一个问题涉及中国考古学研究的问题,大部分年轻学子批评的、失望的不是笼统的考古学,而是中国考古学的现状。中国考古学秉承地层学与类型学两条腿,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这两种方法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曾经还是高科技呢!现在出了什么问题呢?任何研究方法都存在边际效应递减(经济学上,边际效应递减应是指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如果连续等量增加一种要素的投入,达到一定产值后,所提供产品的增量下降)的问题,刚开始时,解决一些相关性很高的问题,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后来,随着研究的深入,问题越来越困难,方法的效用也就不如从前了。
还有一点更加关键,即任何方法的应用都存在一个适合度。真理与谬误只有一纸之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运用地层学区分基本的地层单位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要用它来复原灰坑开口的原始形状,就勉为其难了。用类型学建立相对年代早晚有合理之处,但用来划分一个个明确的历史发展时期,就未免有点匪夷所思。再如石器的类型,基本的区分还是比较可靠的,但搞到繁复又无意义的详细分类时,也就走火入魔了。怎么知道适合度在哪里呢?主张某个方法的人定然认为它放之四海而皆准,科学的方法是通过批评纠正其中走过了头的地方。批评争鸣是不可或缺的。再正确的方法离开了其适合的范围也都会成为谬误。
最后一个问题,科学是唯一正确的认识论吗?应该承认科学是我们人类目前已知的最有效的认识论。只有科学的才是正确的说法是科学主义的态度,而非科学的态度。对于中国的学术界而言,科学主义与反科学观念是两种截然相反但又普遍流行的思潮。科学主义者将科学视为正确的代名词,认为任何非科学的东西都应该被取缔,中医自然难以豁免,连哲学也最好科学化;反科学者相信科学已走到了末路,指望一套类似玄学的东西能够取而代之,也是痴人说梦。考古学希望采纳的是科学的态度,崇尚理性,追求真理,尊重客观,符合现实。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Q:考古学的真实性
真实性是当代考古学的最大挑战。
这是一个需要从多个层面或角度进行思考的问题。不少学生放弃考古学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发现考古学似乎太不可靠,尤其是在实习之后。他们发现对于遗迹、地层、遗物等的判断都有很大的主观性,比如说,为什么遗址中总有那么多的灰坑?为什么灰坑总是那么圆?按土质土色手感来区分地层,为什么每个人的划分都不一样?什么叫在居住面上?什么叫在房屋的填土里?如此等等的问题都很难回答。总之,考古材料是由一系列的判断构成的!自己的发掘尚且如此,别人的发掘就更难说了。即便是整理考古材料发表发掘报告的人,他所亲手发掘的东西也是非常有限的。至于说其他研究者所基于的“第一手材料”实际上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判断,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说,考古材料就像文本,就像是被人们反复编撰的书籍一样,每一步都掺入了工作者的主观认识。因此假装考古材料是客观真实的没有什么意义,我们需要做的一方面是如何尽可能地避免这些主观性;另一方面,如果我们不能避免这些主观性,那么我们应该怎样研究这些主观性。当代考古学在这两条路上努力,但是这种分裂式的做法还是受到批评的。世界并没有主客观之分,人为的划分是一种割裂,而合在一起又必然是主观的或是所谓唯物主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