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李寿墓乐舞壁画
唐代也有不少五弦演奏家,前文已述裴神符改进琵琶的演奏方法,受到了唐太宗的嘉赏。到了中唐,又出现了一位了不起的五弦演奏家赵璧。
据李肇《国史补》,有人曾经询问赵璧为什么将五弦弹得那么好,赵璧回答说:“我演奏五弦,一开始是用心去驱动五弦,后来是用精神和五弦相遇,最后变成顺随五弦的自然,我也才达到‘浩然’的境界。到了那个时候,五官的感觉都已相通,我也不知道是自己变成了五弦,还是五弦变成了自己。”在赵璧的口中,音乐技艺与庄子的哲学有了相通之处。
白居易和元稹这一对好朋友,都曾作诗咏叹过赵璧的演奏。元稹有《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其中第三首名为《五弦弹》,里面描写了赵璧的五弦绝技,说“辞雄皓鹤警露啼,失子哀猿绕林啸。风入春松正凌乱,莺含晓舌怜娇妙。呜呜暗溜咽冰泉,杀杀霜刀涩寒鞘。促节频催渐繁拨,珠幢斗绝金铃掉。千靫鸣镝发胡弓,万片清球击虞庙。”诗中还说 “众乐虽同第一部,德宗皇帝常偏召”,提到赵璧曾经多次受到德宗皇帝的召见。
白居易《新乐府》中有一首同题的《五弦弹》,内容同样是描写赵璧的演奏:
五弦弹,五弦弹,听者倾耳心寥寥。赵璧知君入骨爱,五弦一一为君调。
第一第二弦索索,秋风拂松疏韵落。第三第四弦泠泠,夜鹤忆子笼中鸣。
第五弦声最掩抑,陇水冻咽流不得。五弦并奏君试听,凄凄切切复铮铮。
铁击珊瑚一两曲,冰泻玉盘千万声。铁声杀,冰声寒。
杀声入耳肤血憯,寒气中人肌骨酸。曲终声尽欲半日,四坐相对愁无言。
诗中依次描写了五弦的音色和五弦并奏的声音效果,带有肃杀凄凉之味。另外,白居易的《秦中吟》中还有一首诗《五弦》,也描写了赵璧的演奏:
清歌且罢唱,红袂亦停舞。赵叟抱五弦,宛转当胸抚。
大声粗若散,飒飒风和雨。小声细欲绝,切切鬼神语。
又如鹊报喜,转作猿啼苦。十指无定音,颠倒宫徵羽。
以上只引用了诗歌中对音乐的描写。倘若我们去读这些诗作的全篇,就会发现,元、白二人虽然倾尽全力描写赵璧的五弦绝技,但诗歌本身总是别有所指。元稹的《五弦弹》后半篇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论帝王重“弦”,不如重“贤”。而白居易的两首诗都表达了这样一种意思:五弦琵琶这种新奇音乐广为流行,是因为人们喜欢追逐新奇事物,传统的事物反而被忽视了,这种贵今贱古的现象值得注意。诗中这么写,并不代表元、白两人对赵璧本人的演奏怀有特别的抵触情绪,只是一种借题发挥。从他们对赵璧绝技的描述中,反而可以看出诗人的文学灵感被赵璧的音乐极大地激发出来。
元、白这几首诗中描写五弦琵琶的语句,有不少和后来白居易为四弦琵琶创作的名篇《琵琶行》里对琵琶音色的描写十分相似。例如:
“莺含晓舌怜娇妙”——“间关莺语花底滑”;
“大声粗若散,飒飒风和雨。小声细欲绝,切切鬼神语”——“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呜呜暗溜咽冰泉”“陇水冻咽流不得”——“冰泉冷涩弦凝绝”;
“杀杀霜刀涩寒鞘”“铁声杀,冰声寒”——“铁骑突出刀枪鸣”;
“冰泻玉盘千万声”——“大珠小珠落玉盘”。
写作这些关于五弦琵琶的诗作时,元、白二人还在长安,《琵琶行》是白居易之后被贬江州的作品。据此,也许我们可以说,是赵璧的五弦演奏,催生了后来的《琵琶行》。这两首描写五弦的诗作,可以看做千古名篇《琵琶行》的“试听版”。《琵琶行》中“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这几句中,可能就蕴藏着白居易在长安听赵璧弹奏五弦琵琶的回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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