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巴黎的咖啡馆成为文化、艺术和政治的晴雨表,从咖啡馆中高谈阔论的客人的身份就可以看出法国政坛的风云变幻,最初是伏尔泰、卢梭和蒙克里夫等人,大革命前的常客是马拉、丹东、德慕兰、巴拉,人们在“妇女免进”的咖啡馆里阅读《法兰西信使》,热烈地争论各种新思潮,大革命之后,雅各宾党人成为咖啡馆的主流,再后来又咖啡馆成为保皇党人的宣讲政论的主战场。
如果说皇家宴席和咖啡馆充满雄性气息,沙龙则从一开始就带有女性气质。十七世纪开始,巴黎的名媛贵妇把私家的客厅变成公共的社交场所,女主人提供晚餐、茶点和各式饮料,也提供自由而舒适的清谈氛围。沙龙吸引着各式各样的戏剧家、小说家、诗人、音乐家、画家、评论家、哲学家和政治家。彼时的沙龙是进入欧洲上流社会的入场券,与皇室贵族的餐桌不同,获取沙龙入场券不是靠身份和地位,而是靠学识、口才和个性。与讲究地位、权威和礼仪的皇家宴席不同,沙龙充满着平等和自由的气息。
沙龙文化是宫廷文化的对抗者,一如中国的江南文人品味对抗宫廷审美。在十八世纪初,沙龙用自由和平等取代了皇家文化的权力和传统,打破了皇室对公共话语权的垄断,沙龙成为文化、艺术和政治讨论的中心,女权主义、自由主义、新潮艺术和启蒙思潮在沙龙的甜点和红酒中蔓延开来。
遗憾的是,尽管沙龙的女主人为追求自由与平等尽心尽力,可惜历史并不时常上演“投桃报李”的故事——1780年,卢梭的《新哀绿绮思》一书中的完美贤淑的女主角成为女性的新榜样,理想女性是为家庭牺牲的母亲、妻子,“完美女性”是化身为保守道德的守护天使。把私人空间转化为公共空间的沙龙女主人让位给了保守的女性新形象。1789年的大革命对女性来说,并不意味着胜利,女性被安排在从属地位,宪法把她们列为没有权力的公民,雅各宾派把女性剔除出政治空间。大革命爆发后,沙龙作为一种精英文化,与大革命所倡导的卢梭式的大众文化格格不入。在雅各宾派统治的大恐怖时期,公共广场的狂欢取代了一切私人的社交活动——偌大的法兰西,容不下一张沙龙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