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陆治《花溪渔隐图》
很显然,这里的“短榻”有三面靠背,我们今日已称罗汉床,但也的确是“坐禅习静”的便利之具。家具部分,屠隆还写了一种“隐几”,颇为有趣:
以怪树天生屈曲,若环带之半者为之。横生三丫作足,出自天然,摩弄莹滑。置之蒲团或榻上,倚手顿颡可卧,书云“隐几而卧”者,此也。
让人想起庄子所说“南郭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嗒焉似丧其耦”的逍遥神态。
《考槃馀事》是屠隆文士生活的缩影,是其躲进书斋自成一统的快乐雅居,其中对文房清供的叙写详略备至,特别是对书画香茶和山斋的描述,更是洋洋洒洒着灵妙精当之笔,读来令人怡情悦志,悠然远想。
为什么是“考槃馀事”?
书名《考槃馀事》,这是屠隆的一种托志之言。“考槃”这个词,来自《诗经·卫风》的名篇《考槃》: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磐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这首诗写尽隐士高洁。这位隐士,在山涧中、在山岗上、在旷野处,击器为乐(即“考槃”之原意),自言自听、自唱自歌、自睡自醒。他遗世独立,外在规避了人世牵绊,内在摆脱了自心倏忽来去的纠缠,一派忘物忘情忘我之怡然天真的逍遥自在。
隐士的人格,是古时优秀文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在《庄子》、《列子》、《世说新语》之类经典中都记载了许多风骨超凡的隐士,其思维和生活大异于凡 人的情趣,读来使人既惊怖其行也惊怖其言。中国文人历来都有一种隐士情节,诸如庄子、陶渊明、李白、王维、白居易、苏东坡以及魏晋的名士等都莫不如此,而 佛道两家出家修道的“隐士”,更是独立苍穹之高人辈出。
隐士并非简单的消极避世,亦非许多人臆测的为谋取功名的“终南捷径”,而是了悟人生之奥后的惺寂含灵。这种愉悦的清闲,只有真正的隐士自己内心 洞然,却难以用语言告诉别人,正如陶渊明所说“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设若非要告诉他人,那用现代的话来说,真的是“得从人和宇宙之间的关系说起”, 个人根器有别,因缘际遇迥殊,实是说无可说,所谓“道不同不相与为谋”,也所谓“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因此孔子苦口婆心地教导的同时,也说“予岂好辩 哉,予不得已也”,更且说“我欲无言”——孔子是一位救世的隐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