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方面,古典中国艺术以其悠久的经验,积淀了足够的形式,能够写心写手地图画宅兹中国的人生社会之象。因此,古典中国艺术是关乎精神的、心灵的、自我的,而非物质的、大众的、社会的。古典中国人曾言,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他们从明象开始,明其明德,参赞造化,新民亲民,止于至善;古典中国艺术中的绘画也是一种悬象,这种悬象在于与时消息,给予自己、同胞以生存的信念和自我的完善。
因为这样的手段和可能性,像宋唯源这样的大艺术家可以完全无视时代社会的浮华。他们知道,在自身未能得其意象之前,自己的身心有待修持。在身心得到成全之后,社会仍可能冷漠,但这种冷漠,可能来自于社会病态人格的广泛流行,来自于世道人心的蒙尘。他们不需要这种病态、蒙尘的认可,他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人心的复苏,等待平易物理和健康人性的要求。因此,他们弃绝、沉默、日夜锻炼自己,以使自己具有悬象般明心见性的创造。
从宋唯源的每一幅作品中,我们都能看到一种干净、健康,看到古典中国艺术将一种辉煌逼人的才气浸润成全的爱惜,看到古典中国书画对一种现代狂狷灵魂恰到好处的增益。是的,宋唯源是狂狷的,他的书法仍执著地保持着古典中国文人、士大夫的品格,这跟他的绘画一起构成了一种张力。这种张力属于我们时代,更属于他对古典艺术的发扬。
我们今天越来越明白,人的自我实现要在去自我中心化。因此,人的自我、个性表达在某种角度上看是要去除的。借用诗人艾略特的话,真正的艺术家的个性并非是对传统的背叛,而是增富了传统,对传统秩序的微小的变动;真正的艺术家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逃避个性,他的存在意义在于回答艺术手段之于世道人心的关系。宋唯源的艺术魅力即在于此,他的作品既是一种疗治,一种救济,又是一种自由的表达,一种随心所欲的创造。
因此,我们说,宋唯源先生是蹇难的,又是启蒙的,他付出了辛劳,却又是幸运地有福的。在他以坚忍的心智去国远游、长期观看中外艺术、观看时代的浮沉时,他一定有着对自己、对外人的倾诉愿望。我们今天知道,这一类倾诉是所有倾诉中最值得倾听的。所有最为重大的人类倾诉,都是从遥远的地带曲折地传递到生存的中心。宋唯源说,那种总希望外人、他人认识自己,并为此用种种机巧来引人注目者,都是一种“俗”。给别人画的画是俗的;给自己画的画,给自己愉悦的,自己追求的,才是雅的。这样的话是见道之言,也是古典和现代文明都一再强调的,人是自己和万物的尺度,人是目的,人生要义在于适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