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既然现代主义开始于对材质本身的表现,在这里,我们主要从“水性”出发来展开讨论。从水性出发,具有如下几个理由:
(一)传统水墨艺术开始于对水的独特使用,能够把水这种自然物作为艺术媒材使用,这是绝无仅有的。水性的形而上学特性以及内在的潜能,还有待重新解释与开发。
(二)现代水墨,不再是传统水墨所言的“笔墨”,而是“水墨”,这个称呼的改变,恰好突出的是水性,因此有待于展开讨论。
(三)现代艺术,如同格林伯格所言,开始于对自身材质的自觉表现,不再是传统的再现。因此,传统水墨语言还是有着中国式再现的限制,需要从材质本身上,比如水性、纸性或者墨性上施行自觉的、独立出来的转化。而水性在其他材质的特性上具有优先性,因为水性在这个时代具有最为鲜明的观念革新;即自然性,低碳,以及生活品性的审美塑造的可能性,当然这并非否定其他材质特性的重要性,这也是我们今后要一个个详细展开的论题。
(四)黄宾虹晚期除了强化传统的“笔法”与“墨法”之外,已经开始提出了“水法”,这在他的学生们那里有所实验。最为展现这个水法的画家是1990年代衰年变法的刘知白。刘知白在墨法之中继承传统的泼墨法,尤其是徐渭的水法,在大泼墨与泼墨兼用中,带有抽象性的墨像,让水性得到了最为酣畅淋漓的表现,重新激活了水性与自然之间的内在关系。
从水性出发,我们可以展开如下的讨论:一是传统水墨语言的水性如何起作用的?二是当代水墨的水性面对了什么样的问题?新水墨不面对问题如何可能创新?三是水性如何具有独一的普遍性,可以与西方艺术展开深入对话。
四
水性,在传统水墨艺术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一)“水”作为艺术材质的历史机会,五代画家荆浩在《笔法记》中说:“夫随类赋彩,自古有能,如水晕墨章,兴吾唐代。”在一个以金碧青绿为主的时代,水与墨的相遇,几乎成为一个不可能的奇迹。当然在艺术史上,一般认为是王维开启了水墨山水画,这与王维独特的经历相关,他母亲信佛,他妻子早逝后他素食玄服,以及给禅宗祖师六祖写祭文,这都表明他与佛教以及禅宗有着密切联系。历史的机遇选择了王维,而“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心性观,无疑要回避繁盛的颜色体系。走向最为简朴最为质朴的现存品,王维也许是最早的现存品的使用者或者发明者了。但是又不可能是佛教的出世观,而是回到自然(不是人类化),从最少的、剩余化的自然材质出发。因为道家的水之道,其卑微的谦和性,以柔克刚,以及随处余让的特点,导致了禅宗与道家自然性上的结合。素淡的美学特质变得明确起来,随处可见的水,成为了艺术材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