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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良志:石涛晚年的“家”(组图)

2017-10-09 08:24 文章来源:澎湃新闻   分享到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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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称石涛“下笔谁敢泣鬼神,二千余载只斯僧”。在艺术上,石涛是一位画家,同时又是甚有品位的书法家,还是一位造园家。石涛又是在中国绘画史上罕见的思想者,一篇《画语录》,几乎成为中国画学史乃至中国美学史的压卷之作。

北京大学教授朱良志所著《石涛研究》,是对石涛的思想、作品和交游等做的综合考察,为理解石涛难懂的画学、变化多端的作品以及纷繁的生平行实,提供了可靠参稽。澎湃新闻经授权发表部分摘选,本文探讨石涛晚年弃佛入道后是不是有家室的问题。

石涛晚年弃佛入道,是不是有家室,成了近年来学界讨论的一个问题。在石涛的有关书札和题跋中,多次谈到了“家”的问题。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四通石涛写给岱瞻的信,其中一通云:“弟昨来见先生,因有话说。见客众不能进言,故退也。先生向知弟画原不与众列,不当写屏,只因家口众,老病渐渐日深一日矣。”由另一通书札中“中秋日与书存同在府上一别,归家病到今,将谓苦瓜根欲断之矣”,可判断此札乃石涛极晚之作,书风也合于此期特征。岱瞻,即江世栋,清初大收藏家。石涛诉说自己生活艰辛时,有所谓“家口众”之语,迫于“家”的负担,靠卖画为生。

上海博物馆藏石涛一花果图册,共8开,其中第七开有云:“稚子去年植高台,今年百合花正开。对人鼓舞何处至,疑是罗浮蝶里来。”款署“清湘老人极”,是其晚年作品。诗中所言“稚子去年植高台”,似乎证明,石涛有了子嗣。

八开蔬果册 纸本设色 24.3cm×30cm 上海博物馆八开蔬果册 纸本设色 24.3cm×30cm 上海博物馆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石涛18开兰竹图册,其中一开画芭蕉兰草,题诗云:“求时不得至无端,呼酒擎杯遣薄寒。老夫难逢挥洒兴,教儿伸得纸须宽。”其中有“教儿”伸纸之语,似乎这孩子不小了。这也被当作石涛晚年结婚育子的重要证据之一。

徐邦达《石涛妻女问题》一文引石涛一件不太为人知的《袖魁图》,图上石涛跋云:“济南书记今白发,岁节钟馗旧绿襦。举手托天信见月,破鞋踏碎可怜渠。滔滔时辈今黄壤,六六年华属老夫。儿女来容翁便去,银瓶隔夜浸屠苏。天中节前二日戏图于耕心草堂。”这件作品中有所谓“儿女来容”之语看,也似乎表示石涛此时已经有儿女了。然而此作为伪作。

石涛晚年果真娶妻成家并有了儿女吗?对此,学界有两种观点,一是石涛晚年的确成家娶妻生子,大涤堂就是其名副其实的家。也有论者对此提出置疑,认为石涛晚年并未成家,其存世文献中所谓“儿女”、“稚子”等语,并非是其真正的子嗣。

经初步研究,我的结论是,石涛晚年并未娶妻生子,没有真正意义的家,他所说的“家”是指包括其门人、帮助其生活的人等所组成的一个集体。

一、入住大涤堂前,石涛乃出家人,是无家之人。石涛娶妻生子之事只能在最后十年。
石涛大半生时间是一位出家人,出家人是无家之人,自然无妻室可言。1696年冬,大涤草堂建成,石涛正式离开佛门,成为一位在家的道士。也就是说,距离其去世前10年,石涛还是一个无家之人。唯一可存有疑问的是,石涛在南还之后,就是一位“久罢参”的高僧,基本离开了寺院,过着漂泊的生活,在这其中是否有安排家室之事呢?以下几则资料,可以否定这种可能性。

石涛有行书七古诗一件作品,作于1695年初,现藏四川博物馆,《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编号为川1-295。上石涛有跋称:“长年老病客他乡,闻者不须动颜色。……我老无家安得诀,故人有问常结舌。”款“一亥上元”,诗作于1695年的元宵节,诗中有浓厚的落寞情调。在热闹的节日气氛中,他感叹人世的无常,感叹世态的荒诞,透出一股酸辛。看着别人热闹的家,而自己是“我老无家”,顿生凄凉。可见,石涛在1695年初没有成家。

1695年春夏之交,石涛在《巢湖图》中题诗云:“且喜无家杖笠轻,别君回首片湖明。从来学道都非住,住处天然未可成。”款:“乙亥夏月,合淝李容斋相国与太守张见阳两先生相招予,以昔时芝麓先生稻香楼施予为挂笠处。予性懒不能受,相谢而归。”题诗和款语中对“家”的问题作了回答。说明当时石涛还是一个出家人,所以有“且喜无家杖笠轻”的说法,此时他没有家室。

陆心源《穰梨馆过眼录》卷三十六载有《石涛方文山书画合册》,其中第三页设色山水,上石涛题有诗:“无发无冠泱两般,解成画里一渔竿。芦花浅水不知处,偌大乾坤收拾间。”款“清湘瞎尊者戏为之者也,时乙亥秋九月。”也就是石涛从合肥归来的那年秋天。石涛以“无发无冠”形容当时的情况。石涛此时没有家,偌大乾坤就是他的家。

大涤草堂建成后,大约在1699年,石涛致八大山人一札,重求《大涤草堂图》,其中有这样的话:“济欲求先生三尺高、一尺阔小幅,平坡上老屋数椽,古木散樗数株,阁中一老叟,空诸所有,即大涤子大涤堂也。”从其中“阁中一老叟,空诸所有”语看,此时石涛虽然出佛入道,仍然是“空诸所有”,所谓成家之事没有踪影。

二、大涤堂中的石涛,仍然说“头白依然未有家”。
庞莱臣《虚斋名画录》卷十五载有石涛10开山水花卉册,有款云“乙亥二月病起作画呈季老诗长伯时正,原济石涛”,画作于1695年,为赠吴季翁之作,后有洪正治1731年所作之跋语,记载此册的由来。此册今不传世。其中第九帧题诗道:“斗煞人间儿女花,冰尽霜历返天涯。烟深水阔无消息,路远天长有叹嗟。故国怀人愁塞马,严城落日动边笳。只今对尔垂垂发,头白依然未有家。”

诗中有“只今对尔垂垂发,头白依然未有家”之语,应作于其出佛入道之后,“垂垂发”意味他不是佛子。“未有家”,似有双重含义,一是故国之叹;一是家室之叹。据此可以判断石涛此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石涛晚年所作《广陵探梅诗》,其中有一首云:“怕看人间镜里花,生平摇落思无涯。砚荒笔秃无情性,路远天长有叹嗟。故国怀人愁塞马,岩城落日动边笳,何当遍绕梅花树,头白依然未有家。”“头白依然未有家”,仍是他的咏叹。

石涛《庚辰除夜诗》中的最后一首云:“年年除夕未除魔,雪满天涯岁也过。五十有余枝叶少,一生累及友朋多。强将破砚陪孤冷,奈有毛锥忍不呵。郁垒神荼何必用,愧无风味抱嵯峨。”从诗中也可看出,在大涤堂中,可以说他有了外在的家,但这位艺术家仍然感到异常的孤独,五十有余枝叶少,是说自己来日无多。强将破砚陪孤冷,是说自己的孤独。由诗中也可对其大涤堂中的情况约略知之,老来得子情况根本就没有出现。

三、石涛晚年所说的“稚子”、“小子”应不是其儿女。
石涛在出佛入道的10年时间中,有成家生儿育女的可能。设若他于大涤堂成、成了一位有发有冠之人,就娶妻生子。那么,在他1707年去世时,孩子也不到10岁。而上引上海博物馆所藏石涛花果册中的“稚子去年植高台,今年百合花正开”,姑且以此诗作于1707年,那么所述之百合花是一群不到十岁的孩子栽种的,这显然不合情理。北京故宫博物院所兰竹册题诗中的“老夫难逢挥洒兴,教儿伸得纸须宽”,即便判此画为石涛最晚之作,那么“教儿伸得纸须宽”也很难解释。几岁的孩童哪里能张罗纸墨笔砚的细活。

石涛晚年与退夫(程道光)相善,退夫对他的生活帮助很多,《过云楼书画记》载有石涛一致退夫的书札:“屏早就,不敢久留,恐老翁相思日深,遣人送到,或有药,小子领回,天霁自当谢,不宣。上退翁先生。大涤子顿首。天根道兄统此。”

这里的“小子”,如果按有的论者说法,解为石涛的孩子的话,那么一位不到十岁的孩子怎么能到较远的地方送屏风、拿药之类的事情。这“小子”不可能是他的儿子。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石涛庚辰(1700)年所作之《上元感怀》二首,题为《梦梦道人手稿》,其一云:“老去欢心强不开,儿童笑问故徘徊。只凭锣鼓轰天震,未觉花灯彻夜催。国富喜闻珠宝贱,民穷怕见火生灰。大家收拾关门坐,免使痴情泪眼开。”

二诗写上元节日,好不热闹,但热闹是别人的,他却在“帘儿底下,听人笑语”。“儿童笑问”之“儿童”,是那些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并非是石涛的子女。

四、石涛题跋中“家”的涵义
从现有的材料看,石涛晚年并没有结婚成家的事实,但又如何解释石涛所说的“家口众”呢?

从石涛的语言看,石涛所说的“家”意义比较宽泛。他说的“家口众”不一定就指妻室儿女的家。55岁之前,他作为个佛门弟子,寺庙就是他的家,佛门中人,就是他的家人。他称喝涛为“家喝兄”,佛寺就是他的家。

现藏于四川博物馆的《山水二段》,其中一段作于1695年,记载舟过芜湖心中的感受。跋云:“乙亥夏五月舟泊芜城,忆岩夫、实公诸旧好十无一在,舟中泪下,复夜深月上,不能寐,家人尽睡,余孤灯作此,以遣之。”这里的“家人”显然不是指他的家庭。而指同舟之人,或指他的门人。正是在1695年的夏天,石涛婉拒合肥朋友的邀请,说自己乐得无家,无家“杖笠轻”,走遍天下,自由自在。

五、石涛晚年可能的“家人”
石涛晚年所言之“家人”、“小子”,多半指自己的门人。

香港开发有限公司1969年出版之《石涛书画集》第一册,图27影印石涛款《范宽笔意图》,其有题识语云:“除夜客真州之读书学道处,风雪中不得奉访西玉道兄,用范宽笔意。此小徒中有人大似西粤瞎尊者,未归客,请发一笑,清湘原济。”此作无年款,石涛客真州学道处在1695年秋到1696年。正在“舟泊芜城”之后,这里所说的“小徒”,应就是他在“舟泊芜城”一图行款中所说的“家人”。

责任编辑: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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