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伯年《酸寒尉像》
展览
铁笔生花——故宫博物院藏吴昌硕书画篆刻特展
时间
2018年6月3日–2018年7月15日
地点
故宫博物院文华殿
吴昌硕《红梅图》
6月,故宫文华殿大门口甬道两旁的海棠花早已落尽,此时正绿叶婆娑。我在脑海中努力复原4月的光景,在一片由粉白色花瓣编织成的粉色云雾中,踏入大殿,与一生爱花画花的吴昌硕相遇。我知道,他最喜爱的不是海棠,而是梅花。1927年11月29日,84岁的吴昌硕突患中风在上海的寓所谢世,葬于今杭州市余杭区塘栖镇超山大明堂西侧的香雪坞。墓门石柱有一联语:
其人为金石名家,沉酣到三代鼎彝,两京碑碣;
此地傍玉潜故宅,环抱有几重山色,十里梅花。
这是吴昌硕生前亲自选定的安息之所,上下联语概括了他一生的求索与全部的精神寄托。
苦铁道人梅知己
吴昌硕一生酷爱梅花,在他的诗和画中,以梅花为主题的作品占了近三分之一。他笔下的梅花,捭阖纵放,疏密有致,时而欲探水揽月,时而欲凌空飞去。以篆籀之笔写出梅干梅枝的苍老遒劲,古厚的墨色和拙朴的线条,与朱红的梅朵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吴昌硕喜运淡墨枯笔,顺逆来去,抹两块耸石,倔强苍劲,与梅并立,动静相宜。
即便画牡丹,他也会想到梅花,在一幅《牡丹图》上,吴昌硕这样写道:
酸寒一尉穷书生,名花欲买力不胜。
天香国色画中见,荒园只有寒芜青。
换笔更写老梅树,空山月落虬枝横。
吴昌硕的画,好懂,又极难懂。好懂是画面上描绘的物象,生动准确;难懂的是其背后的寓意。只有熟悉他人生经历的人,才能感他之所感。“酸寒尉”与“穷书生”,均是吴昌硕当年的自我写照。从小饱读诗书的他,16岁(1860年)时参加乡试便中了秀才,却因战乱失去出仕的机会。直到1888年,友人出钱为他捐了个名为“佐贰”的小公务员之职,有了固定的微薄收入,他自嘲为“酸寒尉”。这一年,亦师亦友的大画家任伯年为他画了一幅肖像《酸寒尉像》。画中的吴昌硕,“冠服,端立,拱手,厥状可哂”,神情颇为窘迫。另一位师友杨岘,年已70岁,右上角题七言长诗一首,勉励道:“尉年四十饶精神,万一春雷起平地。”这一年吴昌硕45岁。此后,于1899年冬,56岁的吴昌硕在友人丁葆元推荐下,补安东县令(今苏北涟水县)之缺。任职仅一个月,他因不堪与污吏一同盘剥百姓而“辞官见道心”。为了铭记唯一一段官场生涯,他接连刻了三方“一月安东令”印章,既是自嘲,亦为自勉。从此吴昌硕“生计仗笔砚,久久贫向隅”,全身心投入到书画之中。
前行路上,除来自师友同道及家人的激励外,更有他“造物本爱我,坠地为丈夫”的昂扬斗志。每当受挫,他精神的思绪总是回到安吉县城中那一片与父亲开垦的荒地上,这里便是他的精神家园——“芜园”。这个“芜”字来自他在逃难中以芜青(又称大头菜)充饥的记忆。他还自号“芜青亭长”,将居室命名为“饭芜青室主人”。晚年定居上海的吴昌硕,常受人邀请作《牡丹图》,题款时多有“此时芜园旧风景,几时归去费相思”的诗句,表达安逸之中莫忘当年苦难的志向。在“芜园”的旧风景中,最令他思念的就是亲手所植的梅树。“换笔更写老梅树,空山月落虬枝横”,“梅”的意向反复出现。有一年,他重游超山大明堂,写道:“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何时卖棹冒雪去,便向花前倾一杯。”亲友最终将他安葬在超山西麓植有800年历史的宋代古梅树附近,了却了他一生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