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十五,昔年余曾苦恼于个人之面貌无成,于是发誓五年杜绝看一切时人展览,日日倘徉于燕山村落之中,察烟云变化,山岭气韵,流水神采,树木形态,屋宇桥梁设置,山人面貌等等。前二年,归来或吟咏古人山水诗,或思考燕山特征神韵,但画一石一水一木:或焚香默坐习书;经二年之体悟,头脑中为燕山村民借山水建和乐家园所感,于是乃思,古诗有田园一派,是田园为美好境界也。今日之山村美好不减于古,乃今日之山园也。于是决定创立新山园风貌,后三年主要致力于此矣。
其四十六,考京剧四大名旦、四大须生,但凡听觉正常者,即使不懂戏,也都能将其分辨出;即使不懂表演,也能从其举手投足表演动态对他们加以分辨。其因只是他们都能于京剧基本表现特征前提下,突出个人之特点也。其特点鲜明到鹤立鸡群、虎在羊群,虽依然具禽、兽总体特征,然却具备足以形成独家面貌之特征。绘画风格亦当如是也。有吾之笔墨、吾之构图、吾之表象形式、吾之精气神,方能形成独立面貌也。
其四十三,昔年鲁迅先生在提到借鉴时主张“拿来主义”,同时其指出拿来为吾所用时必须注意选择那些于我有益者。针对国画借鉴西法吾今复加条件一:不能改变中国画笔墨之原则。夫自欧风东渐始,于今已百有余年,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林风眠辈提出以西画改造中国画,以期矫枉复古风气,观其作,无笔无墨,乃西画中作也,即于宣纸上作西方彩墨画,言之为西方彩墨宣纸画可也。此辈非借鉴也,类当年日本政府改造日本人体质鼓励女人与欧洲人野合也。是法结果是随体质之更变,人种已非。倘吾辈伏首风眠,国画有变种之危也。后徐悲鸿较为折中,采取中画西作,强调透视,光线。悲鸿乃传统画出身,笔墨功底较深,依此作画自有别开生面之妙。而其尾随者则唯凭应物象形遮笔墨之不足矣。况就国画用焦点透视言之,因逼肖自然,久观如览摄影,意趣全无,且作长卷弊病显矣。请将古长卷与今长卷比较自明也。又光线入画,亦应适当拿来,不可于摄影后一步一趋,。盖于今国画界以上两家之余续主盟,且有欲演欲烈之态势。呜呼,诚如严羽所言:“入门须正,……路头一差,愈鹜愈远”矣。
其四十四,学画最好同时学诗,且最好学古诗。好处有二:作诗时之构思大多运用形象思维,与绘画相同,为此对绘画构思有辅助之作用。譬如“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作者构思遣词之时头脑中必先有此形象,故而作诗对训练头脑之形象思维能力益处颇大。且国画无论山水、人物、花鸟皆讲求诗、书、画一体,倘就内容题诗自会增添画之意趣。请看近人郑午昌《樱笋图》题诗道:“樱红笋白近清明,风物山园最动情。戎马连年归不得,旅窗愁听卖花声”。倘无有题诗,览者披图只能当一般静物观,画家情感岂能如此明朗。元明以来画上自题诗已蔚然成风气,近五十年来因古诗呈式微态,故画家大多不会赋诗,而非不愿题诗也。诗除可点名题意外,尚可助观者就画展开联想。古诗言简意赅适合题诗,现体诗非不能,唯乏凝练,倘言简意赅亦可。
其四十五,北宋崇尚写实,无论花鸟还是山水人物都接近实体。然宋人之写实与西画之写实有其原则之不同。一是散点透视,一是随类赋彩。夫艺术与客观实体应拉开一定之距离,运用夸张,变形手法,而散点透视之结果,即是使物体形态得到了一定变形,随类赋彩乃从色彩上变形。宋人尚讲笔墨形式美,并不将其单一视为一表现手段。郭熙、范宽、李成、荆浩、关仝、董源、巨然等等名家及一般画家之作品对于笔墨形式美形成了一种共识。如郭熙即云:“笔迹不混成谓之疏,疏则无真意;墨色不滋润谓之枯,枯则无生意”。看来笔墨形成的外在形式美已为北宋画家们认识和运用。故看范宽之《蹊山行旅》、郭熙之《早春图》,除应远看其图势之恢弘雄壮美,尚应注意于近处欣赏树、石、山坚挺、雄强、滋润、魅力十足之用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