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三,而今但问国画界中人士之画是画工还是文人画,其必云是文人画。其实属真文人画者寥寥矣。时代在发展,倘尔还胶柱于古画之风格,纵使那风格确是古文人画,但其中抒发之情亦与古人不相仲伯,于今尔之情感已无法借助那种一成不变之形式抒发矣。当今之文人所抒之情感与其画之形式、内容应有自己独特之形式和内容,有别于古人也。然亦须明晰,当从古人之技法变化而出之,发展而出之。
其十四,积墨法有干积与湿积之别,米元章画树,以横卧笔一层层点叶,每层复加时不待前层完全干透,以表现树木在云烟水气中的蓊郁迷蒙景象。范宽画石用点子皴,由淡渐黑一层层加上去,每复加一层,须待前一层干后。每皴一层干后,同时伴以同明度墨水渲染。大致如是,所画石质感、空间立体感则强矣。干积墨最后,须以焦墨在关键处,即素描所谓明暗交接线处皴一下,山石精神立现。但一定要适度方好。宾虹先生云:“墨为黑色,故呼之为黑墨。用之得当,变黑为亮,可称之为亮墨”。夫变黑为亮,舍积墨法无成也。
其十五,画中之皴不必笔笔清晰,但也不必过于糊涂,故皴间应以擦加以调和使其苍润呈混沌状,但当留住必要之皴迹,以显笔之意趣。
其十六,画不可过于润,过润则显油滑、甜俗。如是画体轻浮。如清末吴小仙之山水,笔墨过于润,至使过分甜润,骨力差强矣。
其十七,创作时用笔使墨应根据内容,在过去习惯技法上加以适当变更,要时时有种三分生的感觉,似乎在走钢丝,小心翼翼;又似幽谷探险,处处摸索前进,不敢贸然。
其十八,古人作画“九朽一罢”,是云打稿态度认真不苟。观夫今人,一挥大笔不假思索,似乎成竹在胸洒脱非常。而其成品却满纸浮烟恶墨,毫无生趣。余作画不敢苟同,甘愿作古人门下走狗。为是每临案展纸久思长想,一思构图,一思表达之情怀。何处为屋宇、坡沟、山石、树木、人物、云烟、山峦、水流……反复改易始成。主题明朗于心,内容充沛于胸,此时似有一气,鼓而待发,方敢挥毫也。
其十九,古人云惜墨如金,余作画久,渐有感悟。所悟者为何?概古人唯云“惜墨”,未云“吝墨”。惜墨并非吝啬,乃适当二字之意也。
其二十,吾师许林村先生教余书小楷云:“书写笔画繁复细密处,不可草率从事,应细心稳健,如仕女簪花”。余推之于画理,大凡密不容针处,是余作画处,于是处留些白色缝隙,细心点染人物,成为画眼。使画面形成远看有气势,近看有味道,主题突出,空间感强,活泼自然,饶有风趣。
其二十一,有些画乍看打眼,但不禁久看,怕细琢磨。考其因,大都因为笔墨不丰富、无功力、不深入之故。内容不怕简单,色度不怕明亮,但一定要显示出笔墨的厚度与丰富层次感也。
其二十二,兰亭序乃天下第一行书,细辨之,相同字不仅形态各异,且笔画也绝不雷同;相同偏旁部首姿态不同,用笔亦各具妙处。最可叹者,三百余字笔笔精细,笔笔不苟,笔笔力透纸背,笔笔传神有风采。遒劲而形美,情柔而骨坚,巧妙而大度,灵秀而伟岸也。
其二十三,绘画过工则匠,神韵难扬。原在过逼肖自然,堵尽观者联想渠道矣。或曰,将观者联想之处皆实实在在作出,替代了观者。而观者之联想岂可画者代耶?越俎代庖违背艺术规律,背离“似与不似之间”宗旨乃匠人常态,吾辈当小心从事。
其二十四,余生于幽燕,长于幽燕,闲暇假日每优游于山林秀水之间。斯山、斯水、斯人、斯情,印象刻骨铭心。咬定青山,是以竹茂;磨杵不辍,是以成针。以生斯长斯,当远胜于“十上黄山”矣!幽燕有灵,感吾倾毕生精力为其写照乎!他日有成,余定受幽燕山水之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