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我们回看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水墨人物画,主要呈现为南北两种不同风格:一条是以浙派人物画为主,主要以水墨淋漓结合素描的造型手法来呈现人物形象;另一条是以卢沉、周思聪先生为代表的,注重从水墨构成表现的作品。这两条脉络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交汇点,他们都是针对人物画最大的问题形和神的关系,聚焦人物形象造型的写实和中国画笔墨的写意之间的关系,这显然是一对矛盾。这两条线索都指向了对于写实、对于写真的“形”的反思或者改造。
张道兴也是从这样一对范畴的矛盾入手,来进行建构他的个人风格。在张道兴的作品中,从早期的作品到他近年来的作品,一以贯之的是他对于笔墨中的传统因素和现代图式的结合。张道兴称之为“水墨粉彩写意人物画”,是非常朴素而准确的表达,没有用西方现代性、构成性、后现代、都市等等的时髦语言。水墨、粉彩、写意三个关键词点出了张道兴多年来努力的方向。
如何看张道兴的创作,这里离不开三个关键词,一是构成性,二是写意性,三是民间艺术。某种程度讲,张道兴先生是放大了山水画皴法的表达,进入到人物画的呈现里来,或者我们可以说,是在局部放大皴法的造型能力,构成了张道兴在笔墨因素里重要的特点。
他的作品从题材风格上有几大类,一方面是表示现实生活的作品,像《海的容颜》《渔汛》《儿子》等,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强烈的现代感。这些作品显现出共同的特点就是,是在轻描淡写之间,完成了以轻写重、以淡破浓的风格建构,这是很重要的一条路径。另一方面是他的主题性绘画创作。近些年,尤其近10年来的系列主题性美术创作工程中表现革命历史题材的大型创作作品,做到了符合艺术真实又升华了历史真实,他抓住了关键点,通过想象力完成了他的叙事造型,彰显了画家的智慧和功力。比如说他的《茅山听雨》,这个情景完全是想象的,这是源于一个艺术家对于历史文献,对于那一代人的经历的理解和自信,才能画出这样的内容和图式。
最后回到展览主题“行走边界”,张道兴非常喜欢“行”这个字,在很多的印章里面都有“行”这个字,如“周行不殆”“行走异同”“善行其道”等印章。“行”这个字有永远在创作的路上不停歇意思,另一方面,张道兴名字里的“道”字,《说文解字》说“道”字在文字上“从人从行”,在早期的文字字形里就是十字路口站着一个人。张道兴正是以他不停歇的,在周行不殆中不断延展自己的创作之路,使我们能在其年近九旬的年纪,还能看到他新近的佳作。
李晓柱(中国国家画院人物所所长):张道兴先生是我仰慕的大家,作为老乡,一直是我明灯式的引路人。 张道兴为人宽厚、温和,特别愿意和年轻画家没有间隔的相处。
张道兴绘画作品十分丰富,我最早看到的是《问路》,他把军事题材变成了一个很有温度的表达。张道兴骨子里有一种军人的坚韧性格,从他的笔墨感觉、形式结构,都能感受到硬汉的性格。我想正是张道兴军人的性格才有这样笔墨,也是因为他天生有笔墨,所以必然要成为一名军人。
此外,张道兴的绘画特别有智慧,很巧妙地把军事题材转化成有艺术性、有人情味的作品。他的选题和角度,将他的自信和主题性表达很好地契合在一起,这让军事题材有了温度,让人能感受到一种温暖,所以张道兴成为众多的军事画家里的佼佼者。当前我觉得人物画创作,确实面临着很多尴尬,有时代造成的,也有我们自己造成的。比如说传统中国绘画笔墨程式对当代画家的绑架,哲学思维对现代主义的绑架,使艺术创作失去了很大的自由度。
我认为,张道兴先生“行走边界”这个题目是在表达一种障碍。这种障碍说白了就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中国画家、人物画画家,是我们立足的一个很重要的身份。这样人为设定的多种身份,会让我们不自觉固化在自己的边界里。
张道兴特别轻松、自如,把绘画、书法、篆刻,所有的东西巧妙的融合在一起,融汇到创作和他的生命状态里,这就是他生命修行的一个方式。所以他能意识到有一个边界,并时刻准备着从界线里冲出来,实际上是他没有那种对界限的执着,也没有对未来的执着。八十八岁的张道兴先生现在轻松的面对绘画,轻松了,便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