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在《写作大纲》里列了这么条提纲:内美外美,美既不齐;丑中有美,尤当类别。基于厚实的中国画学理论与实践,黄宾虹有底气探究、实验“内 美”最高端的“丑中之美”。也许,能够体验“丑中之美”的艺术家需要岁月的洗练,能够欣赏“丑中之美”的读者也需要识见的增长。
王中秀
清季,学者刘熙载发表过两则惊世骇俗的书论:
学书者始由不工求工,继由工求不工。不工者,工之极也。《庄子·山木篇》曰:“既雕既琢,复归于朴。”善夫!
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一“丑”字中,丘壑未易尽言。
五十年后,黄宾虹全文引用了这两段话:
学画者始由不工求工,继由工求不工。不工者,工之极也。《庄子·山木篇》曰:“既雕既琢,复归于朴。”善夫!
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一“丑”字中,丘壑未易尽言。
之间仅一字之易,原文的“书”字转换成“画”字。借助这一字之易,黄宾虹轻轻地将“丑”之“美”由书法概念扩延到绘画这块更辽阔的土地。
这决不是黄宾虹率意之笔,整篇文章实际上都是环绕这一理念而展开的,文章前面那席话都在为这一论断作铺垫。黄宾虹第一次把“丑”引入到“内美”范畴。
时隔将近十年,黄宾虹再次旧话重提。在《写作大纲》里,我们看到老人列了这么条提纲:
内美外美,美既不齐。丑中有美,尤当类别。
这期间经历了白内障恶化,眼睛几近失明的“壬戌之变”。这个时期黄宾虹力克病魔,借助老天留下的一线幽冥之光,一鼓作气创作了数百件作品。当这 些作品集中问世时,引起惊诧一片。有人惊呼:原来画可以这样画!有人迷惑,有人惘然,有人迷恋黄宾虹此前作品而为之惋惜,甚或有人叱之“瞎画”。
看来,眼疾的无妄之灾,给了老人实验“丑之极处即美之极处”与世隔离不受干扰的良机,应了“祸兮福所倚”那句老话;而“内美外美,美既不齐。丑中有美,尤当类别”则成了那段试验的结语。
也许,老人在这十年中,开始思考审视“外美——内美”的诸多层次与类别,以及内美最高端的“丑中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