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气瓶阵列》2024,机械装置。“张培力”展览现场,红砖美术馆(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梁辰/图)
对话张培力
南方人物周刊:这次在红砖的展览投入很大,可以说是一次冒险。
张培力: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把自己这几年想做的事情做出来了。比如旋转的煤气罐,这个想法憋了很多年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做。很幸运还是有很多朋友愿意帮助我。
用投资人和自己的钱做作品,我内心也很纠结,但在创作当中,如果过多考虑这个问题,可能很多想法就会受阻。我当然希望朋友的支持能够有一个好的回报,但我最好的回报首先是做出一个好的展览。
南方人物周刊:你的创作总是涉及新的技术和媒介,录像、摄影、视频、3D打印等,这次则是大型机械动力装置,运用多种媒介创作是出于什么考虑?
张培力:大多数人认为艺术就是画画、做雕塑、拍照片。但自从有了摄影术,技术和艺术这两个东西就已经分离了,艺术的门槛变得越来越低,想法变得越来越重要。你有一个想法,可以让很多人来帮你完成。艺术与技术的结合往往是一种跨界,有的时候是跨好几个领域的合作。我常说艺术家就是技术的寄生虫,他不创造什么,一切都为我所用。新的技术会给艺术家带来新的刺激,当然有些人可能对此比较反感,他们排斥艺术里面要有一种技术,但还有一些像我这样的人,比较好奇,喜欢尝试,试图让艺术变得丰富多元。
南方人物周刊:现在的艺术评价体系也有一些问题,并没有很多元化。
张培力:评价体系永远有问题,因为所有的评价都是当下的评价,而作品真正的价值是需要时间来积淀的,时间是最好的一个标准。
南方人物周刊:你如何看待外界的评价?
张培力:我一直很期待能有专业的批评和有质量的讨论,这对艺术创作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但另一方面,做艺术最好的就是它的结果不是那么具体,它不像体育比赛有比分,也不像科学实验有一个具体的结果,艺术没有一个指标可以衡量它成功与否——作品的拍卖纪录、市场价、艺术家的参展纪录,这些都不能。
很多艺术家活的时候都是默默无闻的,梵高是后来才变得很有名,但是还有很多巴黎画派的艺术家,比如郁特里罗一直都没有受到特别多的关注,但我觉得他是一个特别棒的艺术家。艺术家太在意外界的评价,会影响他做事情的激情和冲动。
南方人物周刊:停止绘画后,还有拿起画笔的冲动吗?
张培力:一直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人劝我画点画,有的人说想收我的画。我说:我画不出来怎么办?只能怪自己太拧巴了。没有一个艺术家会说我愿意一张画都不卖,我愿意最潦倒,最不招人待见。但是他的画不受待见,他改变不了,他也不愿意改变自己,那就拧巴着。我只能遵从我自己的直觉,我现在画不出来,我不知道该画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画。
南方人物周刊:也不愿意重复?
张培力:如果有人愿意买我的重复,同样的两米的手套,同样的方式,同样的语言,拍一个亿出来,我就重复一把。我需要钱,有了钱,做规模再大的展览都不是问题了。但如果我重复以后变成一个笑话,那我是不愿意付出这个代价的。
南方人物周刊:你关注社会新闻吗?最近关注哪些热点?
张培力:当然关心,最近的社会新闻太多了,美国大选我也很关注。但我跟这些现实事件会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若离若即,太近了会影响艺术的纯粹性。
艺术家其实说白了,他就是想要把玩一下,把玩是一个最基本的冲动。用声音把玩、用颜料把玩、用泥巴把玩......玩出各种花样来。再严肃的作品,最基本的一个把玩是必须要有的。艺术家的把玩是不着边际的,不是为了一件具体的“有用”的事情,如果跟现实太接近,把玩的色彩就会削弱很多。
南方人物周刊:在电视机普及时,你做了《30×30》。当下,短视频成为最流行的传播媒介,你对这种潮流怎么看?你平时会看短视频吗?
张培力:经常看,短视频里有一些内容还是有意思的,但无聊的比较多,很多是刻意的,只想赚流量,很多人想通过网络获得经济效益。
现在人们希望事情变得越简便越好,越快越好,这一方面很好,但一方面人会因此没有时间去思考,所有的思考都变得多余,最终大家可能彼此都差不多,很平面化。再过几年,可能你都会觉得我们今天谈的问题很可笑,我们干嘛还要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呢?
(参考资料:张尕《张培力:格子》;皮力《从绘画到影像:张培力与新潮美术运动》;王姝《张培力:一身反骨》;贾浅烦《从我到我:张培力的身体与身份探索》;ART POWER 100《无界荐展 /四十年回望,张培力:2011.4.27-长期》;孟宪晖《对张培力的9个追问:在虚幻的生命中,折腾出意义》。)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梁辰